西风吹淡了深秋的斜阳。
深秋的斜阳洒在你的身上。
一朵朵,一片片,那样璀璨的黄,就像凝结的夕晖绽放在枝头。
真有幸能在这样的黄昏遇见你,不需要多么隆重,不需要多么刻意,就是在小区的一隅,那个停放着摩托车的小车库上面,一个有着生活情趣的主人的花园里,与你偶遇。没有故友重逢时那种酣畅淋漓的痛快,也没有那种同病相怜的凄伤,有的只是满心的愉悦与舒畅。
你向我伸出满枝条灿灿的黄,天边的斜阳又将你渲染成一道道金色的霞光。我无法拒绝你们的盛情,顺着低矮的土垛,爬过齐腰高的砖墙。
抛弃了一天下来学业的劳累,忘却了劳动西路车水马龙的喧嚣,我终于驻足在你的面前。你层层叠叠,细小的花瓣紧密而有规律地排列着,围成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靠内的菊瓣儿还很细小,鹅黄沉淀于内,似腼腆的少女掩着笑靥,靠外的已经舒展,奔放的柠檬黄,恣意地向外流淌,似热情的西班牙女郎甩起她绚烂的舞裙。鹅黄与柠檬黄在这里交汇,热烈和羞涩也于此融合。一球球、一簇簇,都踮着脚儿争着与夕阳说起心里话。
夕阳脸红了,燃烧出一片光晕,静静地笼罩在你金黄的花瓣上,如烟如雾,浸润着黄昏甜美的空气。西风徐徐吹着,葡萄藤上的落叶飞到了空中,而夕阳却被这风吹进了你的花蕊里。它趁机躺进你的心窝窝里,酝酿着独属于它的梦儿,可你那舌状的花瓣趁着夕阳正在熟睡,嘬吮着它带来的那份甜蜜。于是,花瓣上的黄也愈加饱满,愈加浓郁起来,微微带了一丝醉意。可西风却不乐意了,他又把你从微醺的满足中唤醒,把你刚才和夕阳酝酿的菊香吹得漫天都是,吹进人的心里,吹进了那正在小区院子里散步的一对对老年夫妇的心中,告诉他们晚秋的美好。
听那位见多识广的,经常坐在小区门口聊天的李奶奶说,这儿种的是杭菊。杭菊只有大拇指指甲盖般大小,尽管不大,但这种菊却是制菊花茶最好的原料。有一种充满诗意的解释,菊花茶是用来留住那淡淡的又稍纵即逝的菊香的,无论这话是真是假,我宁愿相信它。
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母亲总爱泡菊花茶来解秋日的燥气。用木茶匙舀几颗干菊花置于透明玻璃壶中,白鹤泉汲来的泉水烧沸,缓缓注入,只见干枯的菊花遇水便展开了,身子旋转着,荡漾着,最后浮出水面,这时的香也是更深沉而朴实的。经过山泉水的冲泡,蕴藏着的那旧日丝丝缕缕的菊香,还有那在花蕊中做着白日梦的夕阳一齐涌了出来。窗外的阳光,照着这一杯菊花茶,微风拂过,拂起波纹儿,那随水浮沉的菊香又传得更远了……
自古以来,这菊都是隐士高洁的象征。可谁知,菊亦有豪气,亦为游侠。他可以选择归隐在秋日的南山,出世的高雅自有一种风流,任何人的赞颂都是一种多余的亵渎。但一旦菊花脱隐入世,他的姿态必定是豪气冲天,一鸣惊人的。有诗为例,黄巢《不第后赋菊》曰:“冲天香气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毛泽东亦有诗云:“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
望着眼前这满园的菊花黄,我觉得自己仿佛正与一位壮志满怀,即将归世的豪杰对话。夕阳给他送来岁月久久沉淀的酝酿,西风磨砺着他不畏艰险,抗争到底的坚毅。这是菊,但更是一位勇士,可以不要闲适,不要陶渊明的南山……
我不禁沉思,我的西风战士啊,在你那金黄色的战袍里一定该是裹着什么吧?
让你拥有如此的勇气选择在这凛冽的深秋归世,为这个院子里那些日渐苍老的身影带来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