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初出茅庐，刚登上曲艺表演的舞台，我从没学过语言类表演，全凭和母亲日复一日地琢磨尝试。一路跌跌撞撞，蓦然回首，竟已过关斩将。欣快之余，眼前是最后一关隘口，不由得忧愁半分，手心全是汗。
灯光炽灼，偌大的舞台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显空荡。我机械地在幕布后来回走动，以发泄过多的肾上激素，手已经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心脏过山车般悸动。脑袋一片空白，恐惧却像脱缰野马，一股脑地涌现，撕拉着我的身体，脚步也轻飘飘的，耳朵里一阵嗡鸣。
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就什么也听不见。
周围是一片白色，或许是黑色，一种缥缈的失重感，只是无力地下坠。溺水的窒息堆积在心头。台词……台词……什么都抓不住，脑海里覆盖着一层干冷的白霜。
我看见一只手拉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掏出一个黑盒子，别在我腰后，拍了拍我的肩。
我忽然清醒了，从深海里被一把拽起一样。接下来，我听到了至今难忘的一句话：
“相信你自己。”
我看见一双慈祥深邃的眼睛，陌生又别样的亲切，我微微睁大了眼。
我看见自己走上舞台，冷静得可怕。我看见自己的心随着绘声绘色的演讲逐渐平复。突然，咯噔。
死寂。
断线了，忘词了，结束了。
我是怎样说出那句“老师让我整理一下”，并顺利接上了后半段故事，在高潮部分动了真情，泪水决堤，演技爆发，力挽狂澜逆袭冠军的经过，一概不知，如同梦一场。
我只知道下场之后，我的心有多低落，眼睛有多无光。那双慈爱的眼睛移到腰后，为我取下麦克风。另一位候场选手看着我脸上的泪痕，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哇，真哭了呀！”“当然，人家凭的是真本事。”眼睛的主人说话了。我下意识转过身，抱住了他——一位形销骨立的老艺术家。我号啕大哭，莫名的委屈，莫名的心酸。好难过，我没做好……
刹那间，我成了一个过马路要人牵的小孩子，紧紧抱住这一份触手可及的安心、慈祥、陌生的亲切。
他轻轻拍着我。“没有完美的艺术，孩子，尽力就好；舞台是你自己的，不用在意旁人，享受就好。”
哪怕现在每一次登台，耳边都回荡着这句话，如同一朵焰心，在胸腔跃动，愈发有力。不论在那一条人生之路，它都能驱散无尽的黑夜，刺骨的寒气，美好了一路风光。
从此之后，我再没见过那位老艺术家，一位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一位人生的长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