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远处的树已是要落尽了叶,几粒细小的雪花和冰凌掉在窗上,我这才觉察到冬天已经来了,手捧香茗,身子微倚在窗前,阳光透过飞雪,折射出的光晕轻轻拂面,我不由得想起了在雪乡里的冬日时光。
爷爷家在一个小山村,村里人很少,几乎都是卧在山坳里,只有几家在山腰和山口,雪地下的村子就像个小火塘。我的记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村口是一块巨岩,在进村的小土路右方,那块石头上从不长植物,光溜溜的看着很可怜,不过一到冬天,村里人都在这块石头下垛柴火,再被厚厚的雪盖上了一层大棉被,就看着有点可爱了,我总会和村里的小朋友一起用木炭屑或煤渣,草木灰在上面涂涂画画,有时我们会抽出一些干柴还有引火用的苹果袋,给石头植上“头发”,画上五官,这就真的成了“石头”了。不过被发现了是一定免不了一顿骂的。
我家住在村口,有一个带院子的小土房,后窗就是村口的大石块。冬天我最喜欢做的就是看爷爷烧土灶。爷爷烧火时总是先把柴火置办整齐,下面先是引火的旧报纸,上面是松果和秸秆,苞米棒,在上面是由细到粗的木柴,都是自家果园的苹果木,还有砍的树篱笆,这些都是在初冬就要准备好,临过年了下大了雪是没法出门的。将它们码好推进了炉膛,一点火,爷爷便不再管了,那火每次都是缓缓的烧了起来,从未灭过。橙红的火焰从炉膛中透出光亮和温暖来,这时他便嘎吱嘎吱地锯起木头来,火光映照着爷爷的脸,他总喜欢在炉前给我讲他的故事,听着听着我便靠在了他的怀里,那是最温暖的时候,好像不在冬天。
奶奶喜欢带我出门玩,她的脸上没有什么皱纹,圆圆的脸上是总保持着上扬的嘴角和微微眯着的眼睛,她总爱穿着她的大红袄牵着我的手走。在村口,那条白雪覆盖土路上总有许多脚印,我就低着头,跟着别人踩出来的大脚印咯吱咯吱地走。奶奶的眼睛非常好,能看清楚几里外。有时走到山腰上,奶奶便低声叫我蹲下,“看,看!大野鸡!”她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而就在我苦苦寻找时,她忽的有把手指向了另一边,“这儿有小兔子!”我还是找不到,一急便“嗷”的一声叫起来,那野鸡真被我吓出来了,它长得圆滚滚的,背上的毛是棕黑夹杂着白色,有点像一直吃得很胖的大麻雀,它也扑棱着翅膀嘎嘎地叫着飞走了。我从地上团了一捧雪,捏成个雪球,向它砸过去,却砸到了林子里运柴火的人,听到哎呦一声,奶奶便抱起了还在团雪球的我跑下了山。
快要过年了,天上下起了厚厚的大雪片,晴天的时候,冬阳照耀下的它们像一片片大鹅毛,不紧不慢地向左斜一下,向右斜一下。有时被小风吹的滴溜滴溜打转,用嘴一吹就夹杂着白气化成水了。地面的雪越来越厚,直到能没过小腿,这时我最喜欢在雪里打滚,蓬松软绵的的雪像大自然赠给孩子们冬日最好的礼物,埋在雪中咯吱咯吱地翻滚,在雪的海洋中畅游,玩欢了还可以用压扁了的雪片打雪仗,盖小雪房子,堆雪罗汉。玩累了回家,就一股脑地把湿的衣服鞋子脱下来,放在火炕的褥子下面捂干,自己钻到厚厚的棉被里,被冻僵的身子一会就暖和过来了,被冻得发红紫的的手也渐渐回了颜色。
奶奶在家收拾屋子,准备着年菜,我则是和爷爷去赶大集。爷爷从他的木箱里取出了两件皮子的大衣和大皮帽子,爷爷为我扣上了那顶有硬鬃毛的帽子,我披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衣摇摇晃晃地爬上了拖拉机,爷爷则戴着大狗皮帽子,几根毛挡在眼前,身上是鹿貂和其他外翻毛的皮大衣,脚踩一双直筒黑皮靴。开着拖拉机行在通往镇子的路上,夹道的山上是苍松翠柏,山脚是早已冰封的水库,凛冽的北风吹着鹅毛大雪打在脸上,刺得人睁不开眼,身后还能看见山腰几间小屋静静卧着,白色的炊烟朦朦胧胧地飘在空中,嘴角呼出的白气迷了我的眼睛。“穿林海……跨~雪~原……”爷爷一边唱着,一边仰天大笑着,我眼中的他已经变成了那打虎上山的英雄好汉,身边的北风好似在为他伴奏,空旷的山谷内,回响着他的余音。回了家,里屋弥漫着扑鼻的香气,酒香,鱼香,肉香,炸物的香气,炖白菜的香味还有煮着水饺的锅里散出的水蒸气混在一起,浓的看不到人的踪迹。还没吃就已经昏昏的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吃完年夜的饺子的我,伴着电视机里的春节序曲,没等得及守完了岁眼皮变耷拉了下来,陷入了谁也叫不醒的梦乡。
睁了眼,手中的茶水尚有余温,忆起梦中的雪乡冬日,徐然鼻头一酸,轻抿一口茶,日渐西斜,望向小小雪乡的方向,那里还有一个家,还有等着我的爷爷和奶奶。(公众号:平静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