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挥洒在信签上,信纸上晒微微闪着些许的光,我执笔,以光为墨,端正地写下红豆二字,闭眼四处是豆香。
往昔,我总爱趴在厨房里静静地看奶奶熬红豆,奶奶烹饪十分精细——红豆,非颗粒饱满、颜色纯正不取;清水,能品出清甜与甘冽;红枣,一口咬下能吃出紫色枣泥的是上品,就连锅,都是家中的炊具里最古朴的那一只,能缓缓冒出细细的一缕白雾,氤氲在厨房里填补上奶奶额间的沟壑。
无需大刀阔斧,熬红豆就像是奶奶特有的表演。奶奶随手抓一把红豆,移到锅上竖起,红豆随着她小指微微向外的移动而纷纷落下,与锅底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颇有些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意趣。声音随着红豆把锅底填满而逐渐变得沉闷,宛如一个深情的女子。甩开水袖,踢开裙摆,长吟一曲南方小调。
我本是一个极爱闹的孩子,却总在此刻安静下来,就像是三月的风,不忍打扰一朵花的开放。叮咚声渐轻,最后一粒红豆也落下了。奶奶轻抬起小锅左右一晃,执起一壶水。手腕轻提,清净的水从长长的壶嘴悠悠流出,为方才的乐音序一曲尾调。水声戛然而止,她再从旁的小罐里拿两颗红枣,搭在红豆上,像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那是奶奶的艺术。
她准备盖上锅盖,我却先她一步拿起,眼前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场景:我踩在小小的板凳上垫起脚尖,小小的手握住锅盖,再有奶奶的手握住我的手,我们一起盖上。“奶奶,我们一起盖!”奶奶先是一愣,转而又笑了,她脸上有豆般的红,温暖的像一轮太阳,锅盖与锅完美契合,简直就像我和奶奶,就算离开也不会消减的默契。
小火慢熬,我和奶奶谁也不急。
我舀起一勺红豆,并不急着吃,手腕一转,手腕一转把手中豆粒倒下,看红豆一颗颗地沉入汤中,看波纹一圈圈的荡起——我实在是舍不得吃这一碗红豆,它仿佛象征着曾经那段慢节奏的时光,吃下去,就再也回不去了……
“快尝尝!”我蓦然回神,赶紧舀起一勺往嘴中送,塞的满嘴皆是,豆香在我的嘴中化开,绵软细腻的红豆包裹着我的心,嘴里还未吃完,我便急着赞扬:“嗯!好吃……”奶奶的笑在一道道皱纹里描画着,有红豆般的温柔。
我把笔搁下,低头看写在信签上的红豆二字,然后把笔轻轻放入笔盒,又踏上了征途。这一次,又该是多久的思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