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母亲一起生长在黄土高坡上,我是一株不谙世事的小树苗,依偎在母亲那粗糙而坚韧的怀抱中,每天都经受着风沙的蚀化。
一天,我厌倦了这孤乏的生活,夜里,我悄悄地挣脱了母亲的怀抱,伴着风儿的脚步,远离了那个恶劣的故乡。飞越山峰,淌过河流,一场和风细雨,一曲莺声燕语,唤醒了我沉睡的灵魂,摩挲着惺忪的睡眼,才发觉,我已扎根在沃土上,褐黄色的土衣早已褪去,一缕嫩绿,为我燃起了新生……
这是一片人工造林,周围,都是亦如我一般——刚展露头角的小树苗,我们朝气、蓬勃,那小小的滋润与呵护,早已俘虏了我这颗黄土荒漠之心,我不再去留恋那个荒凉的故土,我的一生,便在这里开始。
守林人是一位老人,不下雨的日子里,他总会挑水来浇灌我们,他小心翼翼地踏着所走的土地,生怕自己的一不留神就会夭折一株甚至更多脆弱的生灵。就在这样的关怀下,我一天天的长大。终于,我的年轮盘上印刻了第一个圈,但那个老人,却离开了我,他去寻找另一个世界。孤凉晚风中,凋零的叶子也属于了地上的世界。
第三轮的时光中,我迎来了第二位守林人,也在陪伴中送走了他,仿佛守护,只属于沧桑的年华。仔细一看,才发觉一切都在变化,自己不再是那株经不住踩踏的小树苗,我拥有了牢固的根基。狂风,我可以抵挡;暴雨,我可以经受。回望身旁那棵参天古榕,它已被砍伐,我知道,我的宿命也亦如此,但我无怨无悔,也许这是我对这些恩惠唯一的回报。
十年如一载,叶子,初生,旺盛,凋零,一圈圈年轮见证了我的岁月。终于,我也拥有了参天般的雄伟,那些小苗视我看齐,亦如当初的我,最后,我坦然接受了命运。
锋利的斧子摧毁了粗糙的韧皮,毫不留情地砍断了根端,一棵百年老树,随着一声巨响,倒下了……岁月的锤炼,造就古老的灵魂,他并不因此刻,而失去了光辉,奉献,赋予了他永恒。
人工,机器,给予了我新生。我走出了那片山林,现在,各处都有我的身影:我是小手握住的那支铅笔,我是笔尖下的那张白纸,我是垫平白纸的那张桌子……一系列的为人民服务正是我的宗旨,但,我的广泛与平凡,却让人类轻视了我的存在。那枝廉价的铅笔,他们可以满不在乎地丢弃;那些雪亮的纸张,他们可以儿戏般地撕毁;那张做工精细的木桌,他们可以任性地刻涂,取之而替的,是崭新的一切。而我那百年的孤独,只换来了被抛弃的结果。
我成长需要漫长的等待,需要光阴的洗礼,我的重生需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可这一切的一切,谁又会懂得珍惜。
如果时光可以流转,请悄悄地带我回到那片黄土高坡上,我会在那生根发芽。也许,我不会再拥有参天般的茁壮,不会再拥有常年碧绿的外衣,不会再拥有饮之不尽的甘泉,但我承载着坡民们最殷切的期望——为他们带来小小的绿洲。那时的我,是珍贵的,是意义非凡的。但,这只是我心中的一场黄粱美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