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在午时草草睡下,一只腿已搭上床沿,稍停留后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今晚给孩儿熬白粥,吃清淡些感冒便好得快。”却没多说。
时光的河流冲破闸门直往记忆未涉足的荒野。鱼虾推挤着每一粒水珠奔向仰望许久的希冀,是它们簇拥着水流,还是水流催促着它们。
奶奶走了,像一条衰老的鲤,无法再追逐,停下脚步歇息却离开了河水滋养。鱼群为她而留的空隙顷刻被涌动的生命拉扯分食殆尽,消散了她曾存在的痕迹,无疑于一滴露水融入大海,只漾起几丝波纹。
“我要淘米,给妹妹煮粥喝,妹妹的感冒就好了。”奶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如此。
几日后的奶奶终日躺在白布床单上,不曾有过动静。她冷,连手脚也冰凉,我不愿为她多加衣裳,我想,等奶奶冷得难受了,会扶着枕头叫唤我的乳名,奶奶是不会让我一个人在屋里,她知道我正等着喝她煮的粥呢。
奶奶不会回来了。等到她被装进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我才察觉。她坐在盒子里,笑嘻嘻地看着我,从眉毛看到脚趾头,眉眼里溢着欢喜,幺妹长高了,头发比前些天长了几寸,留着的零花钱省着没乱花,是个好孩子。
我们相隔一扇窗户,一片玻璃相望着。我却只能看着,不能抱着奶奶拘偻的身子,再尝尝她熬的白粥。
姐姐哥哥哭,大婶大姨哭。我看见奶奶吸溜着鼻子,抱着他们的肩,拭了泪。我伸着手去讨奶奶抱,可是什么也没摸到。
奶奶还是住在她年轻时居住的山上,有橘子树,李子枝,闹山的麻雀。卖葱的李婶,豁嘴的王叔,奶奶的娘,都在这儿陪着家婆,奶奶不无聊了,能快活了。我看见水洼里的鱼苗长起来了,很闹腾,跟着波纹跳的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