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走近了,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笔挺的衣裤一尘不染,脚上的皮鞋漆黑锃亮。真是个讲究的文化人啊,走过他身旁时我不禁这样想。
我与他时常相遇在盛夏明朗的清晨。他步履匆匆与我擦肩而过,干净利落的背影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盛夏过后,我再没碰见他,直至那个风吹叶落深秋的傍晚。
路灯早早亮起,暖黄的灯光却掩盖不住深秋的寒气。我捧着冒着热气的烤红薯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道两旁行人寥寥。吞下最后一口香甜,我拿着垃圾袋四处张望,可最近的垃圾桶却在百米之外。哎!我叹了一口气。“给我吧。”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诧异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亮黄色的环卫服,一双洗得褪色的灰布鞋;那只前伸的干糙的大手布满褶皱,因天气干冷而裂开的破口还残留着淡红的血色。“谢……”道谢的话梗在口中,这不是那个“讲究的文化人”吗?他接过我手中的垃圾袋又工作起来。我边走边忍不住悄悄回头,看见他笼罩在路灯下略显单薄的背影,影子被拉得瘦瘦长长。天气实在太冷,他不时将手放在唇边哈口热气使劲搓搓,再拿起笤帚一下一下扫着路面……我慢慢地回过头。怎么会呢?西装,环卫服……皮鞋,旧布鞋……可那张脸……我确信我没有认错人。可要怎么解释这巨大的反差?我实在是一头雾水。
这次相遇像在我心湖投下的一块巨石,漩涡的中心便是谜底。好奇驱使我日日在回家路上寻觅他的身影。可自从那次相遇,我却再也未见到他,渐渐的,我差点忘却了。
这年冬天,奶奶因病住院。周末,我去医院看望奶奶,却不料在住院部的楼下突然地又遇见了他。那年冬天,成都罕见飘雪,我裹得像个粽子,却见他依旧是那套西服。我瞥见他的手已冻成僵紫,鼻头也通红一片,想必早已冻得厉害。他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的女孩右腿裤管空荡荡的。凛冽的寒风将他们的对话灌入我的耳朵,我对他身上的疑惑伴随着寒风的来去消散得无影无踪。我听到女孩说:“爸,我知道我这腿没法治了……都住了这么久的院了,钱一定花了不少吧……你就别花这钱了,咱们出院吧……”“乖女儿,钱你不用操心,爸爸在培训机构上课的工资够给你治的……你啊,其他不用多想,好好地配合医生……”“爸,这大冬天的,你怎么穿这么少呢,冷不冷啊……”“爸爸身体好,不怕冷……”他推着女孩走远了。不是不冷吧,是因为只有这一套好衣服……我看着他渐渐远去有些佝偻的背,一股酸涩与暖意从心底开始蔓延。他也许不是一个真正的“文化人”,但他却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好父亲。
这是我与他的第三次相遇,在一个冒着寒气却又泛着温暖的冬日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