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甲岁月,落日余晖下树叶映下的剪影与他的身影徐徐重叠,晚风轻拂,霞色如瀑,大概就是记忆中的夕阳。
在我的记忆中,我写过的文章大都关于亲情,但当我回顾这些文章时,却发现有一个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在我生活中离得很近却又走的很远的人,便是我的爷爷。
他是村里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民,夏日里提着两个铁桶往返于田地和家,就是我对他日常生活的全部印象。在行行列列的稻穗中,我总能找到他忙碌的背影。额头粗糙的皮肤分泌出豆大的汗珠,在强光的照射下亮得刺眼。他常着一条洗得掉色的黑色五分裤,身上灰色的短袖衫上早已经邋遢无比,一双运动鞋穿着走过了大半年,附着在鞋跟部分的泥泞都无法洗去了。
一次回乡下,正逢爷爷准备插秧,我妈妈就领我跟爷爷一起去到田里。起初,我望着脏兮兮的泥巴地满是嫌弃,连把脚露在这混浊空气中都不愿意。爷爷在一旁无奈苦笑着,须臾,他便熟练地跳入泥田中,一步一步,有序地插进秧苗。妈妈在旁边劝说我,我看妈妈绝不放松的气势,不情愿地脱下鞋子,踮脚站在一旁的田埂上。一阵皱眉后,我将一只脚试探性地深入泥田,刚刚接触到泥水我就忙往回缩,脚趾缝隙中粘满了细砂石。我再次向里伸,把脚伸到最底端,水底凸起的杂物硌着我的脚底,泥土包裹着我的脚,让我透不过气来。终于,两只脚都安稳的踩在了土地上。
我在泥中慢慢地移动,跟在爷爷背后,学着爷爷的样子插入一个个秧苗。移时,我的腰开始酸起来,我用手托着腰抬起身,恰好看到了爷爷的背影,高大的身形,与这插了半片秧苗的泥地相映成辉。他背上的衣衫几乎全部被汗水浸湿,小腿上的泥痕清晰可见。他的汗水一滴一滴汇聚成股,顺着他的脸颊流下,融入了他脚下的那方土地。
这时,爷爷抬起身来向后望,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哼笑了一声,说:“累了就去歇会儿吧,我等下就能弄完。”我拖着劳累的身体半瘫在田埂上,拿出纸擦着我的脚,纸不一会儿便用完了。我小心的提着鞋子、踮着脚沿着田埂一直走到水泥地上,看那边还在插着秧苗的爷爷。落日余晖下,黄天泥地里,连畴接陇的田地与爷爷的背影相交融,饮一口水,眼前便浮现出成片金黄。
那是我唯一一次帮爷爷一起插秧,看到了两次我极少看到的爷爷的微笑,那时我才感受到爷爷对那田地深沉的爱,两者间存在着独有的默契,那份经历了几十年的真情,就如亲人之间的血缘关系永远斩不断,它耗费了爷爷一生的精力与汗水去建造。想来,爷爷于我不也是这般朴实无华的爱吗?爷爷一直就在我身边,只是喜欢待在一旁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我成长,支持我的一切,分享我的所有。
霞光渲染上了金色天空,晚风拂过窗前唤得铃儿响,爷爷佝偻着身体,背过手,站在田地旁一棵葱郁的树下,叶影与他的身影徐徐重叠。不苟言笑的他用最朴实的方式献出了他那份不一样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