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唢呐
道尽了人间悲欢
道不尽的
是那命运的凄凉
老家的村子里住着一个吹唢呐的老爷爷,大家都叫他“老张”,我们小孩子们常常开玩笑地叫他“老张头”。他几乎常年穿着那件黑色的大马褂,入冬了就一件破旧的棉衣,带上像是用放了几百年的棉花拼合起来身棉帽,若是他留起大辫子,乍一看还真像是从清朝穿越过来一样。
村子里的几个会乐器的老爷子们一起组成了一个小型的“乐团”,老张头就是成员之一。每逢过年,他们都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地演奏拜年曲儿,有时还赚得一些小费,这对于像他这样没有工作独自生活的老人家来说是极好的。
“清风送歌入空去,歌曲自绕行云飞”,老张头的唢呐声总是美妙的,虽每首曲子的曲调各不相同,但老张头总能将每首曲子中的情感表现的淋漓尽致,仿佛那些曲子都是他自己写的一样。歌曲悲怆,老张头就同它一起悲伤,印满了岁月的烙印的脸上无时不流露着哀愁;歌曲喜悦,他也欢乐,边吹着唢呐边随着音乐晃来晃去,无刻不沉浸于着欢悦之中。
“咚!”随着鼓声击起,唢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那声音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已完全没有了办丧事时那种沧桑与悲怆,取而代之的是满院子的喜质庆,仿若漫天雷霆中的丝丝风雨。一曲过后,大家都鼓起掌来,老张头呢,自然笑得同小孩子一般开心。
对于童年懵懂的自己而言,老张头的唢呐声即是过年的一个重要标志。倘若有很多小孩子在一起的话,他保准还会吹上几首小曲儿给大家听。有时母亲叫我拜年,他总会笑着伸出他那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小脑袋,眼里充斥着喜爱,却还埋藏着淡淡忧伤。我自然不明白他为何年年挨家挨户地拜年,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家人常年在外不回家过年。后来也是偶然听大人谈论,说老张头根本没有家。
又是一年春节,家家户户挂上彩灯,燃起灶火,放起烟花,却好像还少了一样东西,老张头那欢悦的唢呐声!母亲便问了大伯:“今年老张他们没来拜年吗?”大伯慢慢地回答:“老张啊,几个月前死了。”“啊?!死了!”母亲一脸惊讶。“是啊,死在田地里了,后来几个邻居把他埋到了村后的山里去了。”“没有人来下葬吗?”“没有,这老张啊,一辈子都没结过婚,更别说有儿子了。唉,为人吹了大半辈子唢呐,最后却没有一声唢呐给他送行,可悲哝…”
是啊,老张头出生在乡下的田野,生长于此,也归根于此,他这一生都扎根在这土地上,虽没有结婚生子,没有家,却还有这片土地的牵挂。
大家都不说话了,我走到院子里,看着村于后的那座出山,如墨一般的天空,早就把那青山点染成了靛蓝。我好像看到了山中的一切,一片片树林,土黄的山地,老张头正“睡”在山中,孤独又宁静。我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熟悉的唢呐声,清越而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