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的海,一望无际的海,迎着午后颇为热烈的阳光,像一只浅眠的鲨鱼。
真美!
阿海感叹。
视线一转,海旁的一幢木屋映入眼帘。木屋旁一个老人静静地倚在门前,目光痴痴地望着海上。腥潮的海风拍打在他酱赤的脸上,他偶尔发出一些呢喃的自语。
阿海移开了视线,心中却泛起一股难言的酸楚。
甩了甩头,他快步走到远处的一家“五海旅店”。看着这家旅店的是一位中年男子。
阿海张了张嘴,却又顿在嘴边。男人放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看了他一眼。
阿海脱口而出:“木屋旁的那个老人……”
男人眼神一下子深邃起来,眼神复杂额幽远:“他很久以前就在这了,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快乐而幸福。”
“后来呢?”
“后来啊……”男人望着大海,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别打听啦,年轻人,会坏了你的兴致的。”说完又低下头,拨弄着面前的袋装海产品。
阿海不说话,拎着箱子拿了钥匙就走到房间里去。
房间位置好,有窗的一面,靠着大海。
阿海透过窗,又看见了那个老人,他颤巍巍的手里端着一个碗,目光却仍是滞涩地望着大海。
阿海发觉饿了,便下楼来去觅些吃食。脚步却不自主地往老人那儿去。
老人闻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枯黄的脸上的眼睛黯然无光。
“儿啊,是我儿回来了吧!”老人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一阵光彩。
阿海心中升腾起一股奇妙而难以言语的情感。
“回来了。”说完,他自己都愣了。
老人沉了沉,忽然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进了屋子,欢欣得像个孩子。
傍晚,阿海安抚好老人之后,悄悄回了旅店。
旅店内男人盯了他许久,忽然笑笑,又低头忙活去了。
阿海也没管那么多匆匆理好包裹,退了钥匙,付了钱就要出门。男人忽然叫住了他:“珍惜吧。”然后又笑笑,似是感叹,又似提醒:“时间不多了。”阿海顿了顿脚步,没有听懂。
之后,旅店里的男人每天都能看到一个青年扶着老人,早晨出去,傍晚归去。
就这样一晃过了一个月。
这一天,老人突然自己老早起了床,话也没说一声,打开吱吱呀呀的木门。声音惊醒了阿海。阿海匆匆起了身。
海边的沙子有些凉意,一个激灵窜上脑,阿海才发现他连鞋都没穿。
夜微醺,透着一点红。沉沉的目光可及之处有一个黑点,阿海心中升腾起一股不祥之感。他努力向海边跑着。渐渐地,轮廓近了……
映着深蓝的海面上,老人的身子缓缓后仰,渐渐逝在无边无际的蓝色中……
他想起来了,阿海什么都记起来了。
那一年母亲也是这样,在摇晃的小船上被吞噬于海中……
酒店里男人微微叹了口气。
有一对夫妇很久以前就搬来了,他们的孩子很可爱,跟邻里相处也十分融洽,可是,后来丈夫在一次出海捕鱼时撞上礁石,双目失明。妻子一人努力工作,每天在海边捡些贝壳做成手链卖,偶尔去捕鱼,却在一次风浪中失去了生命。孩子长大了,乘着汽船驶向远方。之后就再没回来过。他天天守着木屋,旁人都劝说他与海相克,赶紧离开,而他却固执得出奇:“她长眠在这里,我要和她一起等我们的孩子归来。”他拿出了全部积蓄给了隔壁的小伙儿,一起开了家“五海旅店”。不求别的,只告诉小伙儿在他孩子回来时告诉他一生,他等了多年,终于等到了他的小海,现在他要与她一起长眠与这片乐土……
阿海有些颤抖地听着,他曾在一次航海中掉入风暴,什么都不记得,唯一清晰的是那蔚蓝的海。
现在,他都记起来了,都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