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甘肃，一个无名的小山村里，有一座学校。“早上好，小子。”“好啊！”“今天去哪里打工？”“村门口杂货铺，卖点吃的。”“别忘了给你妈带点油！”我的一生从这里开始。他们说我是个苦孩子，死了父亲，靠母亲干活，母亲体弱，又要下地种庄稼，听村里大夫说，已经快不行了。而我呢？我习惯了，就像父亲一样，就像他的父亲一样；有的人生来就能养牛，而我们只能养鸡，只能守住门口这块土地，谁又不是这样呢？只是单纯地活着，直到死去。
“欢迎新老师！”大大的横幅贴在山腰的那座旧瓦房檐上。曾经有人问过我：“你不去上学吗？”我只是摇摇头：我走了，谁来照顾母亲？谁又来种庄稼？我的饭从哪里来？但是每天打工回家时看着那所学校里的书本，听着学生诵读时，我总是不经意地向那边看，一天一天地，越发扭不过头来。即使不能上学，我也要看看里面！
有一天夜晚，我径直走向学校，看见里面闪着的一盏油灯，映射着灯下一张苍桑的脸－那就是我的L老师。那时我并不认识这个“文化人”，只不过在窗边探出了头。可能是因为抬头看见了我这张漆黑的脸，他先是稍稍一惊，然后又笑着把房门打开。“你就是小A吧？”我感到惊讶，或许是有一抹惊异的表情划过我的脸，让他笑了起来，又去桌边的水缸里盛了些水，让我洗脸。接着，他点了另一盏灯，对着我说：“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我不假思索：“老师。”“是啊，我确实是老师，可我曾经也只是一个像你一样的孩子啊。”我抬起头望着这位老师，在两盏灯下，我终于看清了老师的面貌：一张方脸上有无数道皱纹，干瘦的手也几近开裂，这些让我很难联想到那个饱满坚强的声音。“我也是这个村里长大的，后来考上了大学。”我想着：“大学”？我们去了大学又有什么用？”“你可以去多学点本领，救你的母亲，甚至为家，为家乡做点什么！”我心动了。说实在话，当时我已经不对母亲抱什么希望了，但我突然希望改变我们家的未来，和我身边的一切。
从那一天起，L老师让我每天夜里都去找他补课。白天他给学校学生上课，晚上单独为我精心备课。但是我的基础实在太薄弱了，一穷二白的基础不知给L老师出了多少难题，我常常为自己的无知羞愧不已，但L老师总是耐心地，不厌其烦一遍遍给我讲解。在午夜时分，全村里只有他的小房子还亮着油灯。他交给我的皮本子还在我的桌子上，上面群蚁排衙般写满了属于一个普通乡村教师的笔记，透着淡淡的蓝墨水色。
高考我考得不错，只等填报心仪的专业了。但是L老师却不能分享我的喜悦，长年累月，积劳成疾，匆匆走完短暂一生。
在L老师的坟前，本来黯淡的墓碑却在初升的太阳下映出金色的光芒。瞬间，我懂得了那时L老师为我做的那一切。我飞快地跑回家，在学校志愿栏里郑重地填上“师范”。毕业了的我将来会去哪里呢？我想，那只会是一个地方，我的那个村庄，我起步的地方——也是爱和梦想开始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