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家中还未整修,院子还是用青砖铺的,石缝间长着些野草,彰显着它的历史。
“那儿曾种着棵合抱的枇杷树。”每每有人问起院中为何有块突起之地时,我会这么说,“它的根系太发达了,没法连根移走。”
儿时最喜看那大树结果,结出大串大串令人垂涎的枇杷,黄澄澄,微笑咧着嘴。至今还记得奶奶剪下果实时的欣喜,也许与我品尝枇杷时的感受相似吧。枇杷树是奶奶栽的,她很乐意打理这大家伙——干了浇水,瘦了施肥,还会定期抽出大剪刀剪枝……这树干、树枝、树叶全都属于她,毕竟是她一手栽培的,而真正美味的果实却是归了我。那时我不明白奶奶对那树的偏爱,真正明白时,树已经没有了。
“我家曾养过猫。”当有人问起角落的空碗时,我如此回答,“猫死前会离开主人家,找不到遗体,主人便不舍得丢弃能证明它存在过的东西了。”
记忆里直到去年家中才彻底没了猫的踪影,细算起来养了近二十年,三代猫。爷爷喜欢猫,奶奶说猫是爷爷的亲戚,即使曾被它无情地抓破过手指也未放弃养它,依然那般精心地照料它。养过最长时间的一只花猫大概在家中有13年之久,前两年突然找不到它了,爷爷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是只安静能干的老猫,有它在,家里未曾闹过鼠。爷爷也总是爱摸着它并不柔顺的绒毛向外人夸耀它的丰功伟绩。后来先后养过两只不安分的小猫,稍大的跑出去成了野猫,小点的体弱也没能活多久。爷爷不肯将猫食碗随旧院一起抛给过去,就一直放在了院脚,偶尔还会倒些饭菜进去,是在等离去的老友吗?
“它曾是棵葡萄树。”有人问为何丝瓜架是如此模样,我这样说,“后来根部断了些,加之恶劣的天气,它死前不久便被制成了丝瓜的支架。”
葡萄树在旧院后与枇杷树遥遥相对,它没有前者那般庞大,并未在整修中移除,却在那年结出了最后一批果实。相比于枇杷,葡萄是曾祖母的最爱。我总与她对半分食整树玛瑙般的果实,也常常从她的那份里偷偷拿走几个,她似乎没有察觉,因而少吃了不少她最爱的水果。也许正因如此,她把葡萄树一并带走了,但愿天堂有泥土,这样种下去,她便可以独享整树的美味了吧。
也许,那块突起之地终将磨平。
也许,那个破旧瓷碗终将抛弃。
也许,那株衰败残枝终将消逝。
但旧院的记忆不会随时间流逝,它存在于旧院的一草一木,甚至每一粒微尘中,与岁月共短长。
“你们家的院子比以前气派多了啊。”院子整修之后,常常有客人这样感慨道。
“也许吧,但你可知道——”我会深吸一口气,“那个老院子,在我们全家人心中,才是最特别、最气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