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了,春风吹,外婆走了。
几天前,窗外的榕树叶子,一夜变黄,借助风,哗啦啦地飞向空中,转了两转,盘旋落地,只留下枝桠,狰狞地指向空中。
要说我生命中最偏爱的那个人,是两三年才能见面的外婆。于我而言,每一段含有外婆的记忆都是限量品,应当典藏起来,唯独那个场景。
有一段时间,我无法直面内心里那段恐慌又凄惨的回忆。
外婆临走前,我未能到场。因抵不住思念,我拨打了母亲的视频电话。屏幕那头,是奄奄一息的外婆。
外婆不能说话,只是张着嘴,短小急促地呼吸着。她睁不开眼,整个人瘫软在床上。厚重的被子像压在她身上坚硬的磐石,她挣不脱。她挣不脱的,还有死神套在她脖子上的的枷锁。现在的外婆不像一个完整的人,说得残酷点,就是一具不甘放弃生命的躯壳。瘦得吓人,头发早就没有了,头皮都紧皱着。
我本想钻进屏幕,再摸一摸抱我长大的那双温暖的手,哪怕一下也好。可是我分明恐惧。我的心急促地跳着,喉咙里被什么硬块堵着,想要喊出什么,又一个音都喊不出。我不敢多看那具令人害怕的皮包骨般的外婆,甚至话也没敢说几句,匆匆把视频挂了。那个夜晚,外婆就走了。
在那之后,我总感到疲乏,脑子里抹不去的是这段触目惊心的回忆。其实,我多么想将它们散在春的气息中,我要的是生的希望,不是死的印记。我渴望忘却。
母亲察觉到我的异常,像是安慰我说:“看那颗榕树,今天变了个样。”我顺着母亲的目光望向窗外。春风下,晃动的枯枝上,跳动了一点点的青绿色。母亲接着说:“生命多美好,我想外婆也会希望你记住这一切。”
遥远的记忆随着母亲的这句话渐渐清晰起来。那里有年幼的我,和我最亲爱的外婆……
我记得,那一个个春风和煦的日子。
外婆不认路,而我就被她培养成了认路的好手。每当我和外婆去买菜或去银行,她总是放慢脚步,牵着我胖乎乎的手,任由我带路。有朋友笑话她,这一老一小,早晚要走丢。外婆只是笑笑说,这小家伙机灵得很,能找回来的。
我还记得,那一个个春风送暖的时光。
出门遇到小狗,外婆定第一个挡在我身前;我们去公园,外婆会教我怎么喂小鱼儿;待在家里,外婆就手把手教我十字绣;放学回家,桌上摆着各种美食,我爱吃的东西,外婆总是记得很牢……
这些珍贵的回忆,我怎能不记得?
《寻梦环游记》里提到:“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外婆曾经健康慈爱的模样,和后来病重衰老走向死亡的模样,共同构成了我印象里一个完整的外婆。外婆的肉体走了,可是她的美好,却已另一种生的形式留给我。我不该只是记住灰暗的部分,忘记盈满心间的爱。那些爱,才是我成长的动力。
春风过处,绿叶缀满枝头。少女成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