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自己,又要告别了。
心里打翻了瓶子,五味杂陈。
有些人、有些物,你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拥有,却又要别离了。
苍耳告别妈妈,随着动物去了天涯;蒲公英妈妈用嘴一吹,孩子便散落在海角。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主动还是被动,人生都离不开一场告别。
既然这样,不如撕扯出片片美好装饰整个心灵,从一个空间移到另一个空间,想它的时候,闭眼,打开心灵的窗,满满的回忆就会溢出来。
最撕心的是家的告别吧,我站在阳台眺望河流的两端,想要极目尽收眼底,两岸礁石无语,怀里的绿流平静地淌过胸膛,看似平静的表面内心却汹涌着,底下的能量有多巨大,才能载动这装满思乡的愁船,仔细听,能听见水激荡岩石的欢响,还有那细细磨砂的絮语,平望过去,一层一层地水波在荡漾,荡进了你一层一层的心田里。
两边没有树木,可是整座城的树影却远投进它的眼里,常年都是一块巨大的翡翠,有着金属一样的质地,应该得源于它的深深的基石吧。
古老的房子像一块块豆腐干,投射进河里,惹得鱼儿们争抢,人们在酷暑的夏夜,光着脚丫踩着光滑的鹅卵石,捧起一朵朵水花,抑或拾起一颗颗小石子,杂耍着漂洋过海的绝技。
小孩子光溜着身子像一只只小鸭子在水里钻进钻出,露出一颗颗圆溜溜的脑袋,冲着你微笑。老人们坐在河边大石头上,眉开眼笑地话着家里的欢喜,笑声随着水波流向了远方。
男孩牵着女孩的手,含情脉脉,眼波是水的眼,透着柔和与暧昧。
水里一闪一闪的,那是人间的灯火还是龙宫里挑灯在欢舞?
龙王小女儿坐在镜奁前,梳理着乌黑的头发,擦涂着美丽的妆容,她想乘着龙马车来到人间,与心爱的人相守一生。
我把水荡开,一直都在寻找。一直找到了梦里。
抬头看天,天也在看我。
它永远披着一层薄纱,轻轻柔柔地。底子永远是湖蓝色,让你分不清是天还是海?一团一团的棉花经常变幻着容颜,一会是狮子脸,一会是绵羊,一会又变成大熊猫了。不论变成何种动物都憨态可掬,煞是可爱。
植物也长到了天上,落叶松、阔叶乔木、竹林丛、芭蕉、桃树……形状各异,应有尽有。
它们都在太阳的照耀下迸发出蓬勃的生命力。热烈地欢歌、纵情地舞蹈。
我想飞上天,装入口袋中,把它带走到我的那一方天空去。它却躲着迷藏,不见了。
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打量那一幅经历过口舌之争才到我家的窗帘,默默地垂立在玻璃前,撩起外层遮挡住阳光的厚布,里层的透明的丝纱如肌肤一般的光滑,在我的手间划过。
再最后一次打开电视,里面的声音和图画即将远去,让我再次瞧一眼你的容颜,右侧过去便是厨房了,鲜红的色彩仿佛一团火焰还在燃烧,飘出来大米的芬香,洗衣机正发出轰轰声卖力地搅拌着衣服。水龙头上的水哗哗地流淌下来。洗去了以前的尘埃。荡涤了一切过往。
这里,是我幸福开启的地方,有一生挚爱的宝贝的幼儿时光,地上爬满了他的手印,墙壁上留下了歪歪斜斜的绘画体,奥特曼在喝着茶,毛毛虫飞上了天,大海变成了红色……一个人在床铺上堆着麻将,伊伊哇哇唱着:“两个小娃娃呀,正在打电话啊,喂喂喂,你在哪里呀,喂喂喂,我在这里呀!”“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开开————”
时光走得很快,一晃就7、8岁了,书包开始踏上了征程,奔向远方。
风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家常是风儿玩耍的地方,上午拖的地,下午就撒上了灰尘,它总想给白瓷砖上布上斑纹。留下它曾经到过的地方的足迹。
珠帘亮晶晶地,也随着风儿叮叮叮地碰撞在门框上,再次划拉衣柜门,悄悄逝去它的泪水,还有被雾气洇染的玻璃。粉红、黄色、橘色的墙体依然跳跃着五彩的光,我轻轻地合上门窗,一步,一步地退出屋外。
再见了,曾经的家。
再见了,我挚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