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露无声沾湿摇曳的桂花,香气开满了小院。花儿如拜月少女,静静的,又是那样虔诚地舒展了腰肢。又像是遥遥伸出的玉手,是在祈望着什么乎?抑或是想为它的母亲采撷一缕月光簪在鬓角乎?
“今夜清光似往年”。我独立于月下,任潮似的回忆漫开在脑海。
八月十五夜,院儿里聚满了人,亲旧皆欢饮于露天的小院中。
一方桌,如雨的星子做点点明灯。风,簌簌地穿过。第一片微黄的,枯叶蝶似的叶儿吻向地面之际,人们开始提箸举觞。弟弟最爱的炖猪蹄,妹妹钟情的土豆丝,母亲小火慢熬的银耳汤……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令人垂涎三尺。“上菜!”父亲大声吆喝着。只见一个个孩子来来去去端菜上桌,是为任务乎?非也,非也。端盘子俨然是孩子们的游戏。
有的孩子将盘子擎得高过胸口,认真的架势可爱极了;有的孩子颇有店小二的姿态,一手背后,一手托底,悠然而来,悠然而去。还有个孩子端得很吃力,小脸蛋涨得通红,小胖手使劲向高举着,却不用大人帮忙,乐在其中。
我心下大痒,冲向厨房。一盘慢腾腾吞吐着白雾的大闸蟹跃入眼帘。肩上随意放一块素毛巾,端起盘子跑向小院,粗着嗓子吆喝:“新鲜的大闸蟹来喽!”盘子有些热,我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刚准备正好肩上的毛巾,一只大闸蟹扑向大地,蟹黄洒了一地,那是真切的《红楼梦》中的“壳凸红脂块块香”。
酒到杯干者,月下独酌者,觥筹交错间,众宾哗然,月光牛乳似的泻下,越过叶儿歇在牵起的嘴角上,也想从这欢声中分一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万叶千声皆是乐。爷爷笑观众宾乐陶,悠然唱起了京剧。
是夜。月圆。未圆。
爷爷老了,无法再去招待宾客,置办宴席。夜,悄悄地,爬上了檐角的蛛网。风,簌簌地穿过。一片微黄的,枯叶蝶似的叶儿坠向地面。小院好像也老了。
潮落,记忆散去,昨风一吹,无人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