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没有了疫情的影响,回家过年就是一件头等大事。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车便停在了老家的门前,家里刚装修过,原来墙壁泛黄脱落、电线老化熔断、角落藏污纳垢的老房子已经焕然一新,新的楼梯,新的家具,新的供电供水系统让这个已经有几十年的五层房子恢复了活力。恰好,又碰上年关,就更加喜庆了。
我到的时候,已经一点多,外婆正在把饭菜加热一下来招待饥肠辘辘的一家三口,以前总是能看到外公外婆同时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但是今天,偌大的家就只剩外婆一个人上楼下楼……外公正躺在二楼的新房间里看着电视,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而日益懒惰,外公是停不下来的,以前他总是抢着做许多事情,还动不动就去河边看老人下象棋,弯着腰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但今天,这一切都由外婆做了。
“一、二、三、抬!”舅舅和外公正将一张实木餐桌搬到指定的位置,松了口气的舅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而外公却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这是一个月前,外公在帮忙装修时的情景。但是,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却发现坐不起来了。
当外婆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时,外公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房里,初步诊断是腰部神经压迫,并无大碍,但是需要静养。一个月后就过年了,外公却还躺在床上,这对一个好动的老人来说是多么煎熬的事情啊。
晚上,当我和弟弟坐在楼梯口看着春晚时,外公从楼梯上一步一步,慢慢地,扶着扶手走下来,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两个袋子,一个白里泛绿,一个白里泛红。
他是走得多慢啊!外公才七十多岁,但就因为这样的一次意外便苍老了好多,以前的外公似乎还有无限的精力,他会从我家走五分钟到瓯江边看别的老人下象棋,而且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不回家,风雨无阻,就是烈日下都会戴个帽子,穿件背心去。现在的外公不得不拖着自己的身躯,略弯着腰才能勉强下得了楼……
“呐——这是雪饼和开心果——拿去吃……”外公轻声说道,他不善言辞,特别是年纪渐长之后。我接过两袋沉甸甸的零食,小声说了声“谢谢。”他便满意地转身,又慢慢地走上楼去了。
我不大喜欢吃开心果,总觉得味道太重,有点像白菜规矩的外表下有一种鲜咸的味道一般,雪饼倒是我的挚爱之一,但是最近牙齿不大好,吃甜的东西容易牙疼,于是,这两袋零食就被我几乎原封不动地带回了家。
初一过了就是初二,早上妈妈接到电话,说下午有上课,便开始收拾东西,踏上返程,原本我们回家时,老家里所有人都要在门口道别,这次,弟弟没哭,也许他上一次就不哭了,他黏我,但是我更在意那个没有来的身影。外婆说:“去楼上跟外公打声招呼吧。”我不大好意思地笑笑,感觉挺尴尬,然后以我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之后外公外婆也会到我们家的嘛——”
我收回了踏上楼梯的一只脚,在家人的注视下上了车。
路上,妈妈跟我说,那两袋开心果和雪饼,是你外公瞒着你外婆,说年关到了,自己也没给你什么东西,就偷偷跑出去到菜场给你买的……
想象着那个身影在路上慢慢走着,我不觉得攥紧了手里那打着重量和价格的两个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