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是土地的孩子,流淌着的是山涧的血液。即使是在这个脱离农村的小镇,他还是早出晚归,整日为事业奔波。
还记得是妈妈教会我做饭。还记得叔叔教会我骑车。还记得是阿姨教会我洗衣……
还记得,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他的参与。
还记得,我们就这样淡淡的,一年又一年。
世界如此之大,太阳即使在博爱,也会有地方失去温暖的眷顾,当身边的人在一把把伞的庇护之下离开,我只能和雨,你侬我侬。世界真的好大,孤单为什么只有我一人?
我想有一天可以离开我所兜转的世界,极其地希望,迫切地期待,我想要离开。
推开家门,出乎意料地,他,在家。
往日的过往云烟,如今的视而不见。哪怕他站在我眼前,可瞳仁却陷入了盲点。轻巧地提起书包,漫步上楼。
习惯了一个人,泪腺还会因为孤单而抽搐吗?
把脸埋在水里,把泪沉淀在水与发丝的缠绵之中。
我抓。我挠。我希望能从这之中解脱出来。
“额。”我耳边捕抓到一缕与周围空气不符的气氛。这是一声沧桑,富有磁性的嗓音。
“恩?”我的十指停止了“自残”般的发泄。在那一瞬间,声带停止了震动,我们只能感受空气冰冷的温度。
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光经过水珠折射的模糊的影子。一双大手伸入水中,捋直了我的头发。
没有妈妈手指的灵巧。是,爸爸。那双与机器打交道的手。
我没有反抗,凉凉的水,凉凉的手。粗短的手指在头上搔着,泡沫从手与发丝的接触中溜出。
他的手指在惯性般的“撕扯”。“嘶。”我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我不是你所摆弄的就机器。”没有一点思考,就在这唇齿的启闭中吐出。
只是那么一刹那,在我头上抓挠的手僵硬住了。良久,一声毫无色彩的“哦”从他嘴发出。机械般的回答,机械般的我们,好似没有一点关系。
不再是大幅度的抓挠,而变成了手指关节的弯曲。不带指甲的手指,用反复轻揉,像水一般柔软,流淌走了头皮上的屑碎。五指叉开捋着我的头发,指腹在头发与皮肤的交界抚过,放松了每一根神经。
喷头的水是暖的,流着,淌着,泡沫顺着发丝向地板滑去,猝然溅开,像一朵含苞的花。
在灯光下的泡沫,是彩色的,就像被亲情所禁锢的我,是孤独的。泡沫在疏忽之间撬开我的眼睑。记忆如挣扎开锁链的蓝色蝴蝶,怎能停止回忆……
我还是那个我,爸爸还是那个爸爸。
还记得,年幼的我是个连跨门槛都要用翻的孩子。我总喜欢坐在爸爸的肩上,眺望山头。是那个宽厚的肩挑起了我,给了我蓝天。村里的戏台,我也够不到。爸爸总是在我身后抱着我经历世界种种美。
但是,因为,这个小镇,剥夺了我与爸爸相处的机会。在这个,连时针都旋转成漩涡的世界。又有多少爸爸会陪孩子呢?
我抬起头,昏黄的灯光,直径地扎入我的眼睛。
扎疼了我的泪腺。
就在暖意熏人的灯光下,就在爸爸“笨笨”的揉头发的偶然间,透过泪珠,发现爸爸竟是如此可爱可亲。
我们之间是那么近。我们的心又是那么近。
我低喃一句:我又是有爸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