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一家安化黑茶店打过一段时间零工。
老板娘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人,孤身一人,带着一个半岁多的娃娃。她同介绍我去上班的朋友说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做的,只是想找个人做个伴。恰逢我想安静一段时间,便也一口答应了。一个月一千四,虽说不是太高,倒也只有每日擦下柜子扫下地,挺轻松的。
老板娘在店里没客人的时候,就拉着我在柜台旁的茶桌上一起品茶:用温水润了茶壶和茶杯,随后又用温水将茶叶润湿,倒了三次温水又将其倒掉之后,才用开水注进茶壶,摇几下,倒入装有过滤网的小瓷壶里,最后才用小瓷壶倒茶到茶杯里;一开始我同她并不相熟,规规矩就喝茶,一大口喝进嘴里烫的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老板娘捂着嘴偷笑,说我喝茶不应该那么急,茶是用品的,而不是随意一喝杰解渴的。待我照着老板娘教我的方法去一小口一小口品着,苦涩的茶水滑过舌尖偶有一丝清甜,饮尽后那股清香甜美竟久久不能散去。自那以后,我便爱上了喝茶。一盏灯,一杯茶,犹是在我一个人守店时,也不觉孤单。我曾问过老板娘为何要有如此繁琐的工序,因为我在家的时候给我爸泡茶都是直接抓一把茶叶,然后倒一杯开水就了事了的。她说:用温水润茶杯,是因为品茶的人品茶时,不会感觉到瓷器的冷冰;用温水浸泡茶叶,是为了让被卷好压紧的茶叶舒展开来,好让香味散发出来。最后才用开水,是因为开水能将茶叶的香味全都溢入水中,让品尝的人喝出茶的真谛。
都说人品茶,何尝不是茶在品人呢?人品茶之香,而茶何不是在品人之心呢?来茶店的人,大多分为两种:一种是来凤凰旅游,顺路带些纪念品的。路过茶店,看到古色古香的装潢,便进来逛逛。对于这种顾客,老板娘都交予我去打发,匆匆来买匆匆付钱匆匆走人,倒也不会跟我交谈甚多,除了询问价格就是问能否便宜些许。每逢这种人,我也懒得去介绍每种茶的内涵。而另一种,则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大多拄着拐杖,白发苍苍,他们走进店里,仿佛就有一阵上了年纪的风吹过,他们的脸上沟壑纵横,似是在述说着往事。他们站在货架前,闭着眼睛去闻茶的香味,就像清末时吸食鸦片的老烟鬼。遇到这种客人,我就会堆起一脸笑容去献殷勤:“老先生,要不要品茶?”虽说是老板娘教我的说辞,可甚少有人拒绝。老板娘在偏厅的茶桌上同那些顾客品尝茶水时,也聊人生。时而开怀大笑,时而唉声叹气,有的客人讲到情动时,眼眶里有浑浊的眼泪在打转,可从来没人哭。我搬一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听他们讲人生百态,听他们谈风花雪月。一盏茶,经常从天亮喝到天黑,然后那些顾客会拿上一包价格不菲的茶叶,慢慢悠悠的消失在夜路中。我站在门边,看着他们走,心里想起了语文课本上学过的一个人“孔乙己。”
后来我时常会想起在茶店的日子,静,却也不乏味。人生如茶,走过了那样一个茶店,走过了许多人的人生,我尚年轻,可是,却也懂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