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说了许多,把夏天注得盈满。
时间跑得飞快,掀起了笔记本的纸张,翻看着里面从生疏变得成熟的字迹,浏览着有些褪了色的符号,叹息着青春里回声阵阵的记忆。
小时候,我等待思想成熟,等待经验积累,等待抉择坚定,等待成为一个成年人的样子,如白纸般的人生笔记上,规规矩矩地记着我所有墨守成规的木讷。没有鲜艳的色彩,也没有新颖的花纹,记完一页页纸也就翻过了一天天人生。缺少白居易将笔记投入陶罐封存待改日相见的情趣,缺少果戈里愿意记录生活中一切美好趣味的好奇心,似乎一切都一成不变地原地踏步。
很幸运,我遇到了为我的人生笔记打上重点的女孩。“世界很大,很孤独,有个朋友会好很多。”我在我的读书笔记上写下了这句话。
我最爱午后,迷迭香的气味和蒸腾的暑气,鸟儿与知了,棕榈叶的摇晃,还有猛烈阳光下如轻盈亚麻披肩般落下的寂静。我转过头,看着坐在身边的女孩,她面前摊着一本白纸黑字的笔记——那是我的,她正在抄写着因为请假落下的知识点。目光移到她的本子上,字迹干净、色彩分明、一目了然,她曾无数次建议我用不同的颜色表示不同的重点内容,我每每都应下,却转眼就忘得烟消云散。但她却执着地一次次提醒,一次次给我买了好多缤纷的彩色笔。
十五岁那年,她生了一场病,咳嗽,断断续续的。起初以为是感冒,总是请假在家,但很久也不见好。后来拖得严重了,去医院做检查,是重度肺炎。
那个冬天果然难熬,就像窗外没完没了的大风四起。
刚入院的时候,我总去看她,偷偷给她带本小说,买杯无糖果汁,捎段最新八卦,她也只是躺在那里,看透明药水一点点进入自己的血管,百无聊赖,少了以前的聒噪,多了一份忧郁。
少了她的时时监督,我反而开始试着接受用五颜六色丰富我的笔记,像她的出现渲染了我白水般波澜不惊的生活。冬天的荷塘像一场盛宴之后的曲终人散、杯盘狼藉,像两军对阵后的战场断戈荒烟、战马无主。顶着寒风阵阵,我揣着一本记录了她不在时补充的笔记和老师新教的重点内容的本子,进入了她待了半个月的白色病房,看着她脸上的讶异和盛满欣慰的眼眸,我知道我这位亲爱的笔记老师终于可以安心在医院消化着铺天盖地的知识。
无论是课上的笔记还是读书的心得,记录的都不仅仅是那几句重点,那几行抒情。字里行间,理应铺满青春的不羁和年少时的怒马鲜衣。而在人生的笔记上,要感谢愿意用自己的心血填涂你空白页面的人,伙伴也好,师长也罢,他们都像不停摇曳的树林城堡,到寒冬依然枝繁叶茂。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赫然写着“我在我们约定的地方等你”,不知道那个粗心大意的女孩有没有看到我给她记录的年少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