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是一个梦,那就让梧桐的香气将我藏匿,我愿永远不再醒来。
我家院子里有棵梧桐,没人知道她的历史,也没人知道她活了几年。她就像一个神秘的传说,在我小小的心中成为一个解不开的谜。可以说,她陪伴了我整个童年时代,我与她就像闺蜜一般亲昵。
在这座城市里,基本看不到什么古老的东西,像这棵梧桐这样历史悠久的,还真寥寥无几,这也成为我家的独特标志。你若想来我家,只要问最老的那棵梧桐树在哪就行了。她就矗立在我家院子里。
我爱这棵梧桐,爱她春日开花的美丽。一簇簇淡紫色的小花团绕在叶间,远远望去就像粉紫的云团挂在了枝桠上。清晨时细碎的日光透过花朵上晶莹的露珠,一闪一闪,像钻石嵌在了花间。正午的阳光穿过花和叶,在水泥地上洒下斑斑点点。夜晚坐在树下望月,微风拂过,一缕淡淡的花香从鼻尖溜过。
我们一家,每个人都有一只手机,爸爸妈妈和我都是智能机,而祖母用的是老人机。工作日,她从来不碰手机,问她放哪儿了也不知道。我是在周五回家,爸爸妈妈因为工作繁忙,也只在周五晚上回去吃顿饭。平日里都在外面应酬,很晚才回家。所以一到周五,祖母便会翻天覆地搜寻自己的老人机,生怕我们与她联系的唯一途径断掉。
祖父去世好几年,祖母每天都会用毛巾擦拭他的照片,对着照片聊聊天。我无法想象,周而复始的五天的寂寞冷清,祖母是如何熬过来的。也许,她对着空荡荡的家,只能在祖父的微笑中寻求一丝温暖。或许,她也会攥着手机在梧桐树下张望,睁着模糊的双眼望向太阳升起的地方,企望我们的到来。尽管梧桐花飘落在她的银发间也毫无察觉,嘴角噙着与祖父相似的微笑。
父母一直都是繁务缠身,小时候见到爸爸是我唯一的奢望。长大了,科技发达了,爸妈有了手机,也没必要每时每刻奔波了。只是我还是感觉不到家的温暖。
“爸妈,我回来了。”我放下书包。“嗯。”简直是默契,他们头也不抬地回答我。我走到厨房,靠在门框上看着祖母忙碌的身影。“祖母,我回来啦。”祖母反应慢半拍似的回头,微笑着点点头,继续忙着手里的菜。我转身向院子里走去,风起了,吹落几瓣梧桐花,他们在空中曼舞,迷了我的双眼,醉了我的心。
“吃饭了!”祖母苍老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
“爸,妈,祖母,吃完饭去散散步吧。很久没一起散步了。”开饭前,我提议一起出去走走。“我有事,不陪你们了。”爸爸一口回绝。“爸,你就这么忙吗?连一起散心的时间都没有吗?”爸爸沉默了一会儿,说:“看情况吧。”
吃晚饭,我挽着祖母的手毫无目的地逛着。母亲走在祖母左边,我在右边。祖母一直面含微笑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祖母知道我在看她,转过头,慈祥地望着我。她开口了:“好久没出来和你们走走了。”“嗯,以后多出来逛逛。”我凝视着祖母的眼睛,这双浑浊的双眼,像有一层隔阂在她眼前,我无法穿过她的眼睛直视她的心。
一路聊着,我们回到了院子里,父亲站在梧桐前抬头赏花,他仿佛也被陶醉了一般。一阵风将地上的花瓣卷起,又吹散。整个院子就仿佛下起了梧桐花雨。隔着这朦胧的“雨”,我看到父亲回头望着我们,手中的手机难得黑屏,母亲也放好了她的手机,伸出手触碰这梦幻的淡紫色。梧桐优雅的香萦绕在我们鼻尖,我们享受着这难得的亲近。
如果时间能够静止,我想它可以停止在这一刻。世界就好像只剩我们四人,仿佛突然安静,安静得让我们能够亲近彼此,听到彼此心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