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泥泞的路口。
眼前是大片青葱的麦田,麦浪翻滚着的尽头,模糊的线条勾勒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我努力捕捉,再望却是繁华的道路,没有温度的码头……
我站在这头,她站在那头,这是我们以前的距离。现在的距离,需要穿过人海、山海、城海才能度量,或许在生活匆忙的节奏中能够遇见也只是形同陌路,那就让我将这记忆中被时间冲刷的“遥远”再次清晰起来吧。
奶奶家有片田野,不过已变成别家的了,每当我路过的时候都会变得越加伤感,田野终是失去了生机。
我曾经和一个姑娘在这窄窄的田园小路上追打着,嬉笑着,伴着这里从青到黄、从幼苗到果实、从播种到收获。她家和奶奶家就隔着这片田野,从两端可以望见彼此。这里的玩伴少,我和她渐渐熟络起来。有时候,我们就以大声呼喊的方式交流,声音穿过茫茫原野,拂过颗颗麦苗,随着风传入耳朵。她爱笑,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就笑起来,迷糊地看见她的双眼眯成一条线,就像是倒挂的月牙,眼睛里蹦出朵朵灿烂的火花,那温暖的眼神宛如一米阳光,一缕清风,一露甘泉,划破这短暂的距离,投入我的怀抱。舒畅、欣慰、喜悦更有乐观在心底里萌发,让我如置身于篝火丛中,顿觉一切都是面朝麦野,春暖花开。
那时,黑的夜,只有我和奶奶两个人生活在那空荡荡的房屋里,白日里她那双温暖的眼神是我睡梦里的精灵,照亮这个空间,让我不再孤单害怕。
有天,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牵着风筝跑到奶奶家,她那清脆的嗓音,很快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一睁眼,就是她那俏皮的眼睛,一副惊讶的表情,她马上把我从床上拽了下来,急促地催我:“别睡了,去洗洗,咱俩放风筝去。”我回了声“遵命”,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戴、洗漱,三分钟后她就牵着我的手跑到了田野。我安静地坐在田埂上,她活泼地抓着线跑着,安静的我望着活泼的她,似乎这个画面也十分和谐。一阵大风把风筝带走了,风筝摇摇晃晃地调整着平衡来飞翔,它顺利地离着我们更远的地方飘去,麦浪滚动着波波笑声。她突然静下来问我:“你的梦想是什么呀?”我呆了半天茫然地摇摇头,她的眼神变得失望,又有一丝惋惜,“知道吗?我一直想当医生哩!”她说的时候眼里散发着光芒,我拉起她的小手,幸福地笑着说:“我就想一直陪着你!”我望着蓝天很坚定,她用闪烁的眼睛望着我,眼底有一丝波纹,那眼神让人感动,里面含着柔情,似乎可以融化坚冰,让我为之颤动。“你会有自己的追求的。”她意味深长地叹道,突然我感觉眼前的她如此陌生,以前充满着火花和快乐的眼神变得沉重起来,眼睛里的内容我不能一触即破,也许是我们都长大了吧!天空,田野,小路都变得苍茫起来,听说风筝的线牵的是思念,风筝的飞飞的是成长……
后来,码头重修,这里的路变为国道,大多数房子都要拆迁,她家也不例外,就剩下了这片田野和我这头的风景,奶奶家一带恰好还存在。她要走的那天,我去她家告别,她面无表情,匆匆收拾着箱子,一切都变得很凝重,我也只是呆呆站着,看她忙碌的身影。其实我们还有好多话要说,只是怕说着说着大家都泪崩了,让离别更加上了一层伤感。走的时候她回头了,用泛红的眼睛看着我,眼波流转,那恋恋不舍的眼神散发着一股力量让我相信着:她会回来的。她转过头去,跑开了,地上却留下了泪花。
她真的来找过我,是奶奶告诉我的,可我却不在。如今,几年过去了,我站在这里,故人、故居都已消失在路的边缘,种种情感和故事也消失在边缘。
童年变得遥远了,童年的伙伴也遥远了,她的眼神消失在车水马龙的码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