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门口有棵大柿子树,每到深秋时节,一个个饱满可爱的柿子像点着橘色灯光的小灯笼,静静地挂在树上,当风儿吹过时,方才摇摇晃晃地摆动身子。
儿时的我最喜欢的便是傍晚时分,搬把小凳子坐在柿子树下看太阳慢慢落下来。傍晚的阳光是橘红色的,成熟的柿子也是橘红色的。虽在深秋,但我心底仍藏着一抹暖暖的温情。
“小梳子姐姐,小梳子姐姐!”清脆的童声在耳畔响起,我一扭头,原来是邻居家那个比我小两岁的晴儿妹妹,她有雪一样白皙的皮肤,黑琉璃一样澄澈的眼眸以及那一对小而清浅的酒窝。“小梳子姐姐,我和你一起看夕阳好吗?”她抬着头问我,我点了点头,把她拉过来,一起共坐一把小凳子。
“睛儿,睛儿,等我家的柿子摘下来了,我一定拣一个最红最大最甜的柿子送你!”我指着柿子树承诺道,她眨了眨眼,拍着手说道:“好呀,好呀,可是姐姐,你知道那柿子长什么样子嘛?”“嗯……颜色十分艳丽,就像天边挂着那个大太阳一样,火红火红的;还十分饱满,就像村头杨四奶奶家的小孙子的脸蛋一样,薄皮里包着满满的果肉;并且一定十分甜,甜得——比这世界上最甜的东西还要甜。
”我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方才硬生生地凑出上面那段话。睛儿想了想,点了点头,“那这柿子一定是最好的柿子了,又好看又好吃,若我有这柿子,我俩一定一人一半给分吃了。”说完还眯起大眼,咂了咂嘴,十分享受的样子,好像那柿子已经吃到嘴一般。我一本正经地答到:“好呀,好呀,等那柿子从树上摘下来,再等到那柿子自然地变软以后,我们就可以把它分吃了。”“嗯,就在这棵树底下,一边看夕阳,一边吃这世上最好最好最好的柿子!”“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夕阳映红了两个女孩稚嫩的脸颊,世界出奇的宁静,好像在默默地聆听她们的对话,只有树叶随着风的节奏“沙沙”地为这两个女孩伴奏。
等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俩一起,等柿子被摘到笼子里,等柿子慢慢变软,等分吃那最好的柿子。时间真是怪得很,明明很长的一段时间,却因为有睛儿的陪伴而欢快短促。
终于有一天,柿子成熟了,柿子变软了,柿子可以被分吃了!我捧着那世上最好的柿子去找睛儿,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她,村头的杨四奶奶告诉我,睛儿今天搬走了,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她也不知道。我呆呆地向杨四奶奶告谢,孤独地走在那被夕阳染红的小路,悲伤地回忆着往日的欢笑和美好。回到家中,我和往常一样在柿子树下看太阳慢慢从天幕布上滑落,没有一丝云彩做伴。风吹过大地,静谧的出奇,此时,连听见树叶随风吹动时的“沙沙”声都成了一种奢望。我静静地想着:睛儿,离开了,以后不能再见到她了吗?不是,我想我会等她,等到她回来与我一起分吃这世上最好的柿子的那一天。
可惜,柿子腐烂变质之时,她也没能回来,而我也将离开老家,去城镇里读书学习。我们都没有等到我们所期盼的那天。
多年以后的今日,重回老屋,门口的柿子树已经被锯,只剩下一个大而圆的树桩,我盘腿坐下,静静地望着圆圆的太阳。天空干净得出奇,仍是只有一个大而圆的太阳挂在那里,它似乎不想从天空上滑落,拼命地与时光,岁月抵抗,可最终抵抗不过败下阵,大地回归一片安静的黑暗。心中一片凄凉——柿子抵不过时间,腐烂了;你我抵不过时间,分别了;可连这老柿子树也抵不过时间,被锯断了……时间所留下的,只有那记忆。
垂下眼眸,内心一片黑暗,以后不能再见到你了,那可爱的睛儿妹妹。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