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手。
布满伤痕与皱纹,虚举着就会微微颤动的手。这手就像是被雕刻师做坏不要了扔到一边的木刻一样,粗糙而无光采。它总是紫红色的,些许手指纹路里还夹着黑色。我知道那不是污垢,那是你多年辛苦劳作,挥动锄头镰刀留下的印记。你用这双手挥舞笨重的锄头,你用这双手拉扯牲畜身上挂着的牵绳,你用这双手捧起刚从打谷机里蹦出来的雪白米粒。还有,你还用这双手把我高高举起,它是这么温暖有力!
爷爷!让我如何不想你!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老瓦房阴暗的堂厅里。你端坐在红漆老木椅上,用手指敲打着残破的扶手。你的眉头微皱,深陷的双眼显得更小。虽是带有焦急的表情,但我不会忽略你嘴边那抹浅浅的笑。爸爸拍我的背,说:“那就是爷爷。”
那就是爷爷!一位高高瘦瘦的老农!劳苦的大半辈子把儿女们都抚养大的伟大父亲!你伸出手来,把我抱进怀里,用极不标准的普通话问我:累不累?
小时候的我很不懂事,天天围着你转,伸出胖手向你讨糖。对于当时的来说,砖墙剥落的白漆只意味着新鲜,时不时滑落的瓦片只意味着惊险。阴沉沉的堂厅代表躲藏最佳地点,而那老旧的木椅代表午休用地。我没看出来,原来家里这番一穷二白!糖对于你来说是难于觅得的东西。因为你已经有十余年没买过糖了。你无可奈何,只好搬出一块大石板,抓了麦子做麦芽糖给我吃。那甜美的味道至今让我难以忘怀。
爷爷!让我如何不想你!
终于大了,回老家再见你,你已佝偻着背了。你伸出手摸摸我的头,还是用那极不标准的普通话对我说:“再也抱不起你了。”听到这句话,我心里莫名的悲伤,我是如此希望时光停止,让你不要继续苍老下去!后来,我们谈了很多,让你不要继续苍老下去!后来,我们谈了很多,你总是一字一字与我讲话,你怕我听不明白,末了还用手抓抓头发,挺不好意思地对我说:“爷说话不好,你听不懂吧?”听得懂!你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明白!
爷爷,关于你的事我总有万千语言可以述说。你,这样一个你,饱受多少灾苦的你,憨厚、纯朴的你,慈爱的你,坚强的你,你就是我的爷爷,值得我骄傲、值得我为你哭泣。
爷爷,让我如何不想你……
爷爷,让我如何不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