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老杨树上油光闪闪的绿叶反射着阳光。地上的光斑随着扑面而来的波波热浪,晃动着,使我心烦意乱。我的视力问题一直是全家的心病,这次妈妈又慕名带我来治眼睛。
我踏入一间小屋子,注意到那门槛上的红漆已经被磨的掉落,天花板上的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当时的我没有想到,在这里的一场对话,会使我刻骨铭心。
那是一位老中医,举着一个笔状的银棒,隔空对着我紧闭的眼睛,旋转,轻点。我静下心体会,起初是眼皮,有着轻轻的触感,慢慢是整个眼球,都有一种向里挤压的感觉。睁开眼睛,一片清明,视力明显提高。我看到老大夫闭目把玩着的那根银棒,上面龙腾祥云的花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老大夫缓缓抬眸:“这是悬针疗法,就是不接触到你,也能将力作用在你身上。有了几千年历史了,我已经是30代传人了。”他的声音平静缓和,却很有力量。我有些愕然,有如此厉害的技法,为何还生活在这样破旧的小屋子中?
压下心头的不解与疑惑,我委婉地说:“以您的技艺与水平,开一个讲学课,为有兴趣的人随意讲讲,不仅可以轻松地赚上钱,还可以将这技法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老大夫撑起身子坐直,眼里已经充满了认真与严肃。“你看到我手上的老茧了么?”他举起的手上,食指的位置有一块很厚很厚几乎不透明的茧,“这个茧是从我10岁拜师学习到现在70好几了一直学习,研究,为别人治疗留下的。”“这又怎样”,我语气里多了几分不以为然,“您只要开一个……”“不,孩子”,他打断了我,眉峰处高高撑起,“我不图钱,我这是想传下我这一身手艺啊。这样一门手艺,需要一个真正热爱它,想要掌握它的人来传授。有很多人跑来和我学习,才几年,就跑了,去靠着点皮毛赚钱去了!现在大家都想着赚更多的钱,都想着生存哪!”
我被这样一段话震住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心中羞愧,自责,敬佩五味杂陈,一阵波涛汹涌,久久无法平静,难道这样一份文化遗产,就随着我们这一代或我们上一代人心中的功利,就被人淡忘了吗?
随着欲望的膨胀,这些更为珍重的东西反而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想起我在学习中也是浮浮躁躁,急于求成,为缺少一份善于坚持的心而惭愧着。我看着一身素衣的老大夫,破旧的铁窗,身下被磨地光亮的木椅,又想了想一身名牌的我,心头忽然坠下了一块巨石,压得我死死的,喘不过气来。我握拳,坚定地想着:“我们这一代人,一定要将这即将丢失的传统文化拾回来,像老大夫一样,用小针戳破那欲望的气球,抱着平静,与世无争的态度,踏实地走着前人未走完的路。虔诚地,接过文化火种,等待着,传给下一个人。
破旧的屋外仍是酷热,聒噪的蝉嘶声力竭地叫着,热浪依旧翻滚,课刚刚踏入着小屋的浮躁的人儿,心态已经平静下来。老大夫与我的那场简短对话,从此留在了我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