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一壶水,撮一把茶叶,散开,是无尽的思绪,内心深处的召唤。
岁月也斑驳了老墙,而茶的颜色,永远是那么浓厚。似乎是为了更好地记住,这茶苦,这茶浓。
幼时,我不懂母亲为何每天早上都在茶几上放置一壶茶。即使冷了,也会在晚上见壶底。稚嫩童音遍遍追问:“茶有饮料好喝吗,为什么妈妈总喜欢茶呢。”这时母亲总会双眸明亮起来,情绪压抑着又平静地说道“我一直在紧紧拽住家乡的味道,家乡的回忆。”
当我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女生时,母亲眼角竟也起了像茶叶纹理般的皱纹,有浅有深。纹理展开一路沿着尽头的便是枝干,是“根”。母亲也带着我回到最浅的纹理,那里有她最初的记忆。
我曾经幻想,茶是世界上最具魅力的吗。
姥爷的门口一架架都在晒着茶叶,地上铺满了生命。母亲踮着脚尖,生怕踩坏了。入门观望,最显眼的,便是有着厚厚一层茶垢的茶具。茶是温热的,母亲迫不及待地喝了一杯,舒了一口气。我也学着母亲喝了一口,眉头紧蹙,大叫太苦了。这时姥爷回来了,睁着两只老花眼,使劲地仔细端详着我们,久久才高兴起来摸着母亲的手,紧道回来了,回来了。转身便拿起一杯茶,说这是囡囡小时候嚷嚷着最爱的茶,快点来喝几杯。
那时我明白了,那不是茶最具魅力。而是承载。一杯道不尽愁绪,一杯诉不尽思念。母亲是从山里出来的孩子,山里有着她的支柱。满山的茶园,便是一个苦思家乡孩子放松,自由快乐的地方。
有一次母亲兴高采烈地带我去制茶。采摘、挑选、摊晾、杀青、搓揉、烤茶、慢烤、包装。八道工序,很长,却是整个村子的命脉。很短,一杯水冲下去就要重新再来。村里的人们憨厚淳朴,总是笑嘻嘻大大咧咧地喊我妹子。叫我过去这边问问茶香,那边喝喝茶。浓醇苦涩,情浓意重。我也深深地爱上了这里。母亲说这是家的味道。摩挲片片青叶,风吹过,沙沙作响。仿佛我也深深嵌入泥中,与它们融为一体。
至今,我都会与母亲闲暇之余饮一饮茶。一茶饮体会风情万种,找到心灵最深处的慰藉,用甘洗涤世俗风尘,留下村里人一样的质朴无华。看茶叶在沸水滚滚翻腾,思乡的情绪也如洪水猛兽来的一发不可收拾。起起伏伏,百味人生。一片片的舒展,生活倒也充实起来,有精神力在。茶海紧紧包拢着我,包拢着母亲,它说:“我在,我还在。”
叮铃铃,闹钟铃声又响了。我想得再回故乡看看。我爱满山的茶园,白发苍苍的姥爷,以及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