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穿着月白色的褂子,坐在床头取出针线。晨光在她手中的蓝印花布上憩睡着。这一场景,无数次在梦中萦绕,奶奶,那个影响我最深的人……
小时候,我住在奶奶家中,常常见奶奶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褂子和黑色绸裤子,坐在我身旁穿针引线。当时觉得索然无味,便出门去当自己的“混世魔王”,成天欺负邻居家的孩子。
一次我闯了祸——邻居带着被打得眼旁发青的孙子找上门了,奶奶当天下午就把我叫进屋了。进屋,奶奶端坐在床头,银发温柔地别在耳边。她手捧着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针线和一块蓝印花布。奶奶未责问一句,只是低头缝布。她捧出印花布,穿好线,用苍老的手指灵巧地带着银白色的线在蓝印花布上穿梭,宛若游鱼,时而隐没,时而又跃出,留下一道道白痕……我忍不住坐近,细看——象牙的乳白同傍晚天空最后的深蓝一起嬉戏,缠绵地激起一朵又一朵清婉的碎花……奶奶的手指成了春风,指挥着印花布上的百花盛放。不觉间,天边已倚着绮丽的晚霞,奶奶的月白偏襟大褂也被晕染成浅绛色。奶奶停下,我被惊醒,恍然抬头,奶奶用秋潭般的双眸注视着我,道天已晚了,可追着别人闹也是一天,静心缝布也是一天,何不选择后者?人就像缝布,不急不躁,才能缝出好布。
次日,奶奶便裁下那块印花布让我拿去给邻居家赔不是,另一块布,奶奶将它挂在了我的房门前。
橘黄灯晕下,屡屡抬头,透过蓝印花布,就能隐约瞧见奶奶着一袭月白偏襟大褂,在桌前染布,这时,不论烦躁还是怒火,都仿佛融化在了奶奶温热的指尖上,温暖连连。
此后,我也再没有“侵扰”过屋外的街卷。当怒火又腾起时,心中总会浮现奶奶缝布的身影和她秋潭般的双眸,浮现她临我去城市上学之前,将印花布做成文具袋送给我,再三嘱咐我要沉稳,要静心,缝好自己人生的布。
我知道,奶奶是朵朴雅的小花,静静开在寻常人家的寻常裙裾下,却也在我的心海中泛起过最深沉的涟漪,影响了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