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方,真远……
我最爱看着那个人的眼睛,笑微微地说出这句话。他定定地看着我,良久挤出一丝惨白的微笑,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发,声音清淡地似一阵风般,下一秒便随着这世界远去。“是啊,真远……”那一刻,我担心眼前的人会眨眼不见,他惨白的皮肤下,青色透蓝的血管中流淌着的,是他还温热着的血液。
他曾宠溺地望着我,声音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我却从中听出了些许怀念。他说,阿月的笑容很美,我闻到了阳光的味道……那一刻,我卖弄似的笑得极为灿烂,却始终没有发现暗藏在他深渊一般眸底的忧伤。他说,我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为什么呢?因为你不够坚强吧。是吗?也许,是的。啊?因为阿月很喜欢哭啊。那一晚,我红了眼睛,望着天,咬紧了唇,绝对不让盈在眶中的泪水落下。
他说,阿月的世界太过单调了。你连北京在哪儿都不知道吗?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刮了刮我的鼻子,那是毛主席住的地方。我呆了许久,思考了许久,最后还是果断地摇了摇头。他叹了一口气,这娃儿。没救了。我的小肥手扒了扒他的裤脚,挤出一丝谄媚的笑,一副讨好的模样。他自然很受用的舒展了眉头。如今,我有些明白,我今日的狗腿怕是当日便已决定了的,而在那时,我也不过是个还在草地上啃青草的年纪。能否分辨出什么能吃而什么不能吃已实属不易,记得尤为清晰的是,在他十分受用的同时,我笨拙的拉开他的裤脚,一口咬了下去。他的笑容当时便僵硬了下来,眼眸不过扫了一眼他的小腿便两眼一翻,晕了……我当场就愣愣的蹬着我那小粗腿儿哇哇哭了起来……之后我又知道,原来这厮晕血。
事后,我对他亮着一口小乳牙,口齿不清地问道,北京很远吗?半晌,他才若有所思地答道,比我家乡远。我歪着脑袋想了许久,你家远吗?他苦笑着,也许远吧……我点了点头,看着他湖水般的眼睛,笑微微地说道:“那个地方,真远……”
七岁的一个夏天,烈日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我委屈心酸,抖得跟猪仔仔似的,悲愤欲绝,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一个与我差不多年龄的小娃娃。她一脸纯真无害的表情,作天真样。我捂面哭泣,跑到他面前,委屈得跟小媳妇儿似的,告状道:“就她!就她!每次都欺负我,每次成绩都比我好,画画还比我好,老师还总夸她。爸妈都问我我跟她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捏……我。我……”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结果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眼都不曾看过我,沉默离去。他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道:“阿月是个好孩子。你跟她的差距也不大,你的成绩也不错啊,老师也表扬过你啊,你爸妈也以你为傲啊。”我就着他的手擦了擦鼻涕,天真问道:“真的?差距呢?”他笑容不减一丝,“真的。其实,差距并不远。”我没心没肺地笑着,却依旧可以看到他淡青色的血管。
又一个七年过去了,那个曾经样样比我好的少女(样样,有待考证)如今和我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她是我的发小,也是全年级总霸占着第一名的家伙。我依赖着的人不再是他,却变成了她。她的身上有他的影子,都那么淡然,但她却更有凡人的味道。他呢?我早已没了他的下落。九岁的一个仲夏夜,他全家回那所谓的家乡去了,他有些依依不舍地对我道:“其实,我的家乡并不远。”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期待,那时一种,我从未在他眼中看见过的炫丽的光芒,如满天星光,温和美丽,无瑕得让人不忍让它破碎……
这一夜,我握着她的手,笑着道:“阿圆,我和你的距离,其实,并不远。”她有些诧异地将手背贴在我的额头上,喃喃着:“没发烧了。怎么今天突然说出煽情的话了。”我沉默地放开了她的手,心中一直说服自己:要给她一点时间考虑。她今天一定是短路了。
倘若有一天,可以再遇到那一个人。我想,我会对他说这些话:
首先,我其实不喜欢你叫我阿月哦,有点微土微肉麻。其次,虽然你说出我笑得很美,但是,貌似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称赞过我的笑容,还有,我去年才戴上了牙套,笑起来有四个黑洞洞。最后,我和你的距离,是不是,其实,并不远呢?
谢谢你陪伴我走过童稚的那些年,那个曾经大我八岁的生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