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
口罩变成了最热销的产品,还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东西,冰冷的大街上的迎春歌像被丢弃的八音盒里跑了调的音乐,有些渗人的在空荡的商店里无限循环、无人光顾。天空昏暗,下起了雨。滴答滴答。
一家人抵达爷爷家,走了一个也是今年唯一的一个亲戚。我整理好自己的口罩,一股子的医药味儿窜进鼻子,不忍皱了皱眉。刚装好不久的新电梯也没敢坐,一步一步沉重地踏上楼梯。只是四楼,但因为戴着口罩不能顺畅呼吸又领着一大一小的东西,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每个人脸上的蓝色口罩一会儿瘪一会儿鼓,冷天里,人体叹出的白气沾满眼睛,一会儿清一会儿糊,轰隆隆,又下起了大雨,口罩被潮气渐渐打湿变软。
“新年快乐。”闷闷的声音被口罩这种介质所阻,努力地在梅雨天里挤出笑容,希望透过眼神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心祝福。来开门的爷爷穿得极少——他好像不怎么怕冷,红色的气息从土黄的皮肤下透出,笑的样子展平了脸上所有的皱纹,笑的不见了眼睛,他很开心。
“爷爷出门有没有戴口罩?”我进门摘下了有些湿气的口罩。
“有——”他接过我手里的大小东西,“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问我妈,”走进房间,叫喊道,“奶奶。”一瞥,瞥见了阳台上吊起的蓝色口罩,在风中飞舞、凌乱。
但这日子又好像一成不变。
蒙上一层水雾的玻璃窗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环绕式的音响像往年一样奏起新年歌,老到掉牙的旋律愣是听了15年。灯红酒绿的串灯蛇一样的绕在橘子树上,一封比一封大的红包里,没包好的一块钱露出马脚。但给我的红包包的严严实实,厚厚的手感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大小小呆在不足一百平米的空间里说说笑笑,大人打着泛黄了边角的麻将,小孩吃着一桌子的小零食,黑夜里的烟花绽放,孤独的天空还有烟花作伴,无人的街头只剩下冬眠。
快离开的时候,爷爷把压箱底的口罩拿了出来,那是很久以前他放在家里的备用口罩——他以前是医生。数了数,全放进了刚给我们面包的袋子里,不多,就十个。我们说的不用不用但也推辞不过他。爷爷戴着他的口罩准备送我们出门,一边戴一边和我们解说:“我跟你们说,这个在口罩里面放一层纸巾就可以用很久了。”看到了他脸上的红润红上了耳朵尖,好像捡到了什么大宝贝一样,其实我很想说口罩不能用太久,但还是没能说。
“坐电梯吧,”爷爷看我们拿着大包小包,“我消毒过了。”电梯壁上贴了一张大大的手写海报,写着要坐前坐后洗手,龙飞凤舞的字,张贴在了最明显的地方。电梯按钮上封了一层保鲜膜。“我每个星期都来消毒这个电梯。”爷爷这么和我说。快上车的时候,一阵冷风吹得我发抖,拉了拉身上的毛绒外套,果不其然的声音“冷不冷啊,穿多点。”爷爷倒是穿得最少的那个,敞开的针织外套在风中作妖。雨没停过,打在他的肩上,打在了他的口罩上,露出了里面他的骄傲——纸巾。我摇下车窗:“走啦!”他在屋檐外,不怕雨地挥挥手,倒是挺帅气,但也没有掩盖住眼里的笑意。倒后镜里的人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转角处。我拎起暖暖的面包,看着应该有那口罩却没有的地方——被我又偷偷放下来留给他们用。
日子的不同在于街上的人都戴着口罩,但又是那个日子,无论是怎样无情萧条的世界,身边的人依旧会给予温暖,像往常一样。在这戴口罩的日子里,人间的温暖在发酵,而我们也都快速成长,更加懂得了,什么叫珍惜。
这段日子很平凡,平凡到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这段日子又很不平凡,它应该被记入史册,记下那一个个伟大的背影,一次次的令人感动又自豪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