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打开门,手又缩了回来。
铜制门把手上已经长出了浅浅的铜绿,她觉得自己也像生锈了一样。
她本想出去走走的,儿女孝顺,给她在城里买了房子。好是好,只是她不知道打开门后,脚该向哪个方向迈出第一步,心也不知该朝向哪个方向。
她慢慢踱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斜阳,看到小学生牵着妈妈的手,蹦蹦又跳跳,笑嘻嘻地说着些什么。
远了啊,这些日子!
早上月嫂煮的粥还有,放进微波炉里热一热就是晚饭了。月嫂是儿女们请的,每天都来,她只要记得开门就行。月嫂会买菜过来,会帮她打扫卫生。孩子们和她不在同一座城市生活。
正想着,微波炉叮叮地叫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端出来,用金属小勺一口一口地喝着,眼睛盯着门口。她很希望门铃响起的时候,门前站着的不是月嫂或物业。
“叮铃铃”老人机突然响了,她手忙脚乱地拿出来,眼睛里流露出满怀希冀的火花。她颤抖着用褐色的食指,无比精准地按下“接听”键。
只是电话广告罢了。
她眼中的火花熄灭了,本来仅是温热的粥,这下越发凉了。她撂下小勺,门外有老年人的说笑声,她知道是她们,知道她们去活动了。一辈子辛苦劳碌的她对热热闹闹的广场舞总感到格格不入。她只能看着门发呆,一抹铜绿显得格外刺眼。
她再次踱离房门,晚霞已经从天边消散。她自己有时候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应该高兴。原先的老邻居都夸赞她有福气,儿女们给她买了房,进城享福了。可她自己总想不明白,自己养了这么多孩子,为什么都忙得没有时间来推开这扇门。
她就这么想着想着也疲乏了,电视里放的节目,她看不懂,手机网络她不会用……她觉得自己就像住在一个荒岛上,孤零零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仿佛看到门打开了,门外站着儿子媳妇、女儿女婿,还有可爱的小孙女儿。她急急地从床上赶下来,生怕那门突然关上,他们就不见了。她忙着拿拖鞋,倒水,开电视……她一刻不停地忙着,一刻不停地笑着。
她在欢乐的气氛中向气体一样漂浮着……
她的儿女们真的来了,他们给面带微笑的她蒙上了白布,从这扇门推了出去。是月嫂发现了异常。医生说,她是死于心梗,如果有个人在身边,也许……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吉房出售”的字样贴在了大门上。
不久,又有一位老人搬了进来,一个孤独的身影又一次斜倚在门上。门把手上的铜绿,仿佛青色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