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停住了脚步。
一间不大不小的屋舍，聚集了些许游人，坐在中间的，是一名年轻的艺僧。他神色平静，目光如水，手中却做着让人惊叹的艺术品——酥油花。
作为西藏三绝之一，酥油花以其瑰丽的姿态俘获了众人的芳心。我曾幻想过自己与酥油花的相遇，或是在万众瞩目的大昭寺，聆听着众僧吟唱，或是在神圣不可侵犯的布达拉宫，伴随着游人不绝于耳的赞叹与惊羡。只是眼前的地点，未免有些“平凡”了。
只见艺僧将手伸入面前的冰水中良久，足足过了五分钟才将手取出，擦干流水后轻触酥油，制作酥油花，不久，他又将手浸入冰水中，又是五分钟的等待。五分钟，五分钟，不知过了多少个五分钟，不知重复了多少冷冻、触酥油、制作、再冷冻的过程，艺僧只是一脸平静，任凭游人议论纷纷。我忽然察觉到，艺僧双手上分散着大大小小的冻伤，心中感慨良多。
是的，酥油极易熔化，必须取天山融水冰冻双手才可制作，如今不必取那天然冰水，但想必这人工冷水的温度必须也不好受。重复，永远是耐心的重复，真正的艺术，真是在千锤百炼的重复中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的。
“小兄弟，干什么那么计较呢？不一定非要冰五分钟啊，你也太不能容易了。”一位游客看着艺僧，眼中有些许怜惜。
“不行，师傅说了，五分钟就是五分钟，绝不可偷工减料，要想到达圆融的境界，我还得继续努力才行。”
他冲我们腼腆一笑，目光如水，里面仿佛荡漾着另一种生活。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敲打了似的，我忽然想到来时看见的那一个个苦行僧，正如书上描绘的那样，触头、触唇、触肩、触胸、触手，这佛教中提及的“五体投地”，他们不断重复着，一丝不苟。在朝圣的路上，重复与心灵对话，重复祈祷，重复，或许不止于是动作的重复，他们的心灵得到历练，品性得到打磨。他们的心境在重复中走向他们向往的圣地，他们向往的圆融之境。
思绪拉回，眼前的酥油花几近完成，那小巧的佛像手持念珠，袒胸露乳，悄悄冲我们微笑，那底座的莲花如绝代美人，遗世独立，却又似静水流泽，讲述着艺僧的故事。真是只应天上有的佳物啊！而那位年轻的圣僧，目光如水，一脸平静，想必在这一次的制作过程中，他离圣地又更近一步了吧。
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重复才是追求艺术，历练心灵，打磨品性的最佳方式。但转念一想，到了这种地步，重复也不止于重复了罢。
我心中一片释然，转身离去。心中，澄澈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