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傍依在小清河边,每至三月之初,遍野的樱花盛开,犹如仙子採下彩云存在人间,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沃土增添了许多乐趣。那里有一条悠悠的河道,穿过群山,欢歌迎着远方的燕子来。对于那时的我,这块天然而又天真的土地便成了我游戏的乐园。
我常常与一个叫小空的孩子一起结伴。我们大概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天井相识,他很瘦,就像叫西风一呼便折。我虽忘了与他说了什么,但我仍记得那时春流澎湃,三尺雪解。
我们的感情很要好,特别是发现破院的那段时间。破院子,就坐落在山头的不远处,可四面的一林槐树、柳树却像棉花似的将其包裹起来,我们每日沿着山路来来回回,在它的周围徘徊了一年却都没有什么发现。
我们是在一个清淡的清晨,扶着草间的露水,穿过往常都没有走过的路,阳光照在叶子间,悠悠的颜色好像流水一般。接着,小空忽欣然笑了一下,指着前面,“看,那边有个屋子。”我顺着他如星星发亮的目光朝树丛里看去,果然是一个很破很破的屋子,“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小空像是电光般,跑了过去,“我们去看看不就好了?”于是他拱手成圆,做一个啸呼状,“有人吗?有人吗?看来是没有人罢。”我还是怕里面万一有个老人出来,咒骂我们道:“哪来的玩意?”便试问到:“真有人怎么办?”小空笑了笑,做了一个噘嘴的样子,“有人?有人又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我们就进去看看。“好啊。”“这里怎么连一个门都没有?”小空转来转去,寻了又寻。“看来得到别处看看。”然后他踏着可怜的小草,奔到了屋子的那一边,我来不及追他,结果我留下了孤零零的一人,目光所及之处不是林子便是蓝天,纵使融了雪水的槐枝再动人,我也无心欣赏,呆呆站着大声问道:“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忽然从那头穿出来一个声音,“你去哪里了?我在门前头呀。”于是我寻着他的声音,紧张地找到了出路,我看到小空正伏着身子,往大门的缝隙出瞧着。看到我,小空向我招招手,示意他有了大发现:“这原来不是一个屋子,是一个院子啊。”我很奇怪:来的时候明明看着像个屋子,怎么又成一个院子呢?
不过,推开门,向里面看去,却是另一番风景了。这座深山的院子破旧而又古朴,架在屋檐的横木似乎叫雨水感动了,坚韧的本性柔软了下来。我还看到院子东南角上有一株高大的槐树,它那粗老的树皮长满了青苔,草儿则不甘心地、害怕地依偎在槐树跟前。我们两个都很惊喜,按捺不住悦动的心,就一步跨进去转悠了很久,翻一翻小土块,看门瞧一瞧,我在门口看见一个稍新的竹枕头,软绵绵的,我想拿回家枕到炕边,如今我是明白那是给死人用的了,想想便抱怨那时我太傻。小空很兴奋,和翩翩的花蝴蝶一样,他摇着我的手说:“这里虽然挺破的,倒做我们的新家不错。”我觉得他的想法真的很好。于是,我们像是远古的野人,逃离了村子,虽不想久远的陶潜名淡高远,也独守着自己的一份乐趣。
有时候,我会拿出我们家的长竹竿,和小空一起去够槐花。我们唱着曼妙的歌声,一路踏进破院子,我就在下面张着面袋,收起槐花,那勇敢的小空便上去够了,小空一个踏步,踩上树干,再窜着,一气爬到旁逸斜出的枝干上,“下面的槐花叫我们摘完了,你上去小心点。”小空一边将枝干踩的吱吱响,槐树好像在痛苦欲泪,而一边又对我说:“不要紧的,它现在这么大,以前说不定也有人摘过呢。”我担心,“可它如今不壮了,它老了不中用了。”小空哈哈笑道,“奉献自己也好,来,接着。”他把数不清的槐花接连丢下,我只见过冬日里纷纷的鹅毛大雪可与之媲美。结果我是来不及捡,槐花就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小空纵身一跳下来,与我又捡了一通。
每逢山中阴雨,哗哗作响。我们也不回家,就在这个被遗忘的破院的木廊上坐着。我仍记得七月的模样,初红的叶子就是那么经不起大雨的拍打,进了湿润的泥土里了,汇成的样子像大海。我们就像往常一样端坐在木廊前,时而谈笑、谈风,时而把脚伸出来让雨水淋洗。我与小空用那经不起折腾的叶子,回回相扣,比谁将叶子的枝先弄断,他往往为了寻一片坚强的叶子,只身在雨前,他爱用老槐树下的叶子,它的叶子虽然痕迹斑斓,内心却坚韧无比,真是说了些不适合它的话,我想小空还在身边会这么说的。他把叶子勾过来,喜悦的模样即使有无数的金银也比不上。因他精心的缘故,我常常输的多,我便也学他的样子偏去老槐树下捡,但仍没有他捡的好。我们玩累了,就依偎着睡着,往往是凉风把我们叫醒,我打了一声喷嚏,就继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