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她想养一只宠物。她说她喜欢有一只小动物与自己相伴。她说她想要安抚它，用手拨弄它身上蓬松松的绒毛。一直以来，我都不经意于母亲的叨咕，只觉得那对我而言不切实际；只觉得那距我还很遥远。
直到有一天，这件事就真的发生了。
妈妈抱着一只小狗回来了。
这只小狗体形很小，长得灰不溜秋的，身上黑，白，灰三色混杂，毫无章法地虬结着；它的双眼又大又亮，黑色的瞳仁因惊恐而睁得溜圆，四肢在妈妈的怀中躁动不安地乱动，像是因为与亲爱的大地分开而惶恐。它的躯体不住地抖动着。
“这…这是哪来的小狗……”
“我有点事要出去，你先照顾下它。”妈妈丢下几句话，“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什么？就这样把我扔在家里，和一只“不速之客”？！
我心里充满了牢骚，但这小狗的心情肯定比我糟糕多了。它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上，在这数九寒天之中。
一股责任心油然而生，我抓来毯子，迅速拿来碗，盛好水，放在它面前，又打开“小太阳”，让久违的温暖照耀在它的身上。
它仍然很害怕，蜷缩着，惊恐的目光从围裹的皮毛中露出，害怕地盯着我。
“它该吃什么？它该怎么住下？”带着疑问，我上网查起了资料，同时陷入了沉思……
我其实也想养宠物，但匮乏的经验与贫瘠的时间一直阻挠着我。
“砰！”
又一次关门的声音把我从纷散的思绪中扯了回来。妈妈回来了！她手里提着狗粮，郑重而又随意地说：“我抱回来了一只流浪狗，你想不想养它？”
原来，它就是楼下的那只新来的流浪狗。
这两天，小区被一片欢乐与喜悦的气氛笼罩了。一只小狗甚是热情，见到谁都要上去亲昵一番。与那些养的恶狗相比，它就像是个小天使，热情而又可爱。每当我和妈妈回家时，它都会在我们背后追随，又撒娇又打滚，像是有孩子气。楼下善养狗的阿姨说：“这狗约莫还没一岁大呢。”是啊，只有这个年龄，才能如此纯真与善良，像一个孩子。妈妈十分喜爱它，不是喂火腿肠就是抚摸它，而它也很可爱，经常缠着妈妈不放。
我想，从那时起，妈妈就想养它了吧。
“小灰灰！”妈妈像是早就和小狗商议好了名字，蹲下来伸手迎接它，它就开心地跑过去，拥入妈妈的怀抱。
不管怎样，得面对现实。妈妈想养狗，我也想，就足够了。
于是，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像教小孩一样“手把手”地教它，陪它玩，和它一块儿起宿。它就住在门口的小纸箱里，成了看家狗。
每天早上，小灰灰都早早起来，跑过来把我叫醒，两只前爪扒着被子（太矮了爬不上来），眼巴巴地看着我，发出急切的叫声。我只好伸个懒腰，打个哈欠，起来给它加早餐，给它喝水，再带它散步。这真是一件苦差活儿，因为它实在是太勤快了，并且它也不用读书，不用考试，也不用挨老师的批。后来为了睡懒觉，我直接古为今用，以相传赵括长平被围时使下的“车城圆木之术”建立了一座高墙，以我的大长腿足以跨过，但对它就不行了。但它的呼唤仍屡试不爽地把我唤醒。
有趣的是它吃东西时总会产生一种魔力，让我也想尝尝香喷喷的狗粮。我打开袋子，它便立马以每小时120公里的时速飞过来，双爪狠狠地摆出“抱大腿”的姿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我，一副“不吃到撑不罢休”的模样。我边倒，它边吃，怎么推它挤它都不行，狗粮洒到头上都不管，活像半年没吃过东西。为防止它“图谋不轨”，我特意把狗粮放得比我都高，让它只好汪洋兴叹。
小灰灰从不挑食，也从不淘气，全无一只流浪狗应有的样子，倒像生来就是一只宠物狗，但如果它是宠物狗，以它的“萌态”，又有谁会狠心遗弃呢？
这小小的疑问萦绕着，伴随我度过了整个寒假的时光。
记得寒假的某一天，天寒地冻，呵气成霜。妈妈给小灰灰从头到尾洗了个干净。当她将小灰灰抱出时，它又仿佛回到了刚来时的样子：蜷缩着，颤抖着。我立马端来“小太阳”，一家人就在这暖光中围坐着。窗外九伏寒天，窗内温暖如春，我和妈妈抱着小灰灰，笑着，聊着。它似乎也在珍惜这生命中久违的关爱与温暖，安静地任由我们抚摸。刹那间的幸福，氤氲，荡漾。它幸福地将双眼微微眯起，蜷作一团，在温暖中半睡半醒。
“小灰灰肯定很享受呢。”妈妈笑道。
我望着她，再望着它，也笑了。
我好久没有和妈妈如此亲密了，也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爱了。这种爱如同一泓春水，顷刻就能化去时间的隔阂与坚冰。不管小灰灰受到过多少苦难，这一刻也会化为乌有。我看着它，一股暖流缓缓地流过我的全身。
真希望能回到过去啊，享受这一片刻的安宁，远离你刀光剑影的学业拼杀，就这样，在岁月中静好，不顾那些烦心与苦闷。
小灰灰睡着了，睡得很香，把肚皮都露了出来。在肚子上，一块肉瘤随着它的心跳与脉搏，像一只面目可憎的寄生虫，扭动着。
不管时间过得多快又或多慢，不管时光愿意与否，我开学了。日益重担的学业使我喘不过气，繁多作业使我内心烦躁。小灰灰仍在每天早上叫我，但它却再得不到一个拥抱；小灰灰仍在每天晚上缠着我玩，但它却再不能玩的尽兴。
我越来越烦它了。
又是一次月考，失利的我踱步在夕阳下，青春是那样苍白。回到家，想与妈妈拥抱，却碍于那只小狗在妈妈怀中。它奔向我，又止住了。它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我。
“小灰灰，过来呀！”我蹲下身，张开了怀抱，双眼与泪水拉锯。
我什么也没等到。它扭过头，又扑向妈妈的怀抱。
泪水涌出。我除了泪水划开心灵的痛，什么也没感受到。
我又一次为了前途失去了现在。我又一次与我的所爱擦肩而过。
“那只狗必须走。我容不下它了。”
我走进房间，摔上门，不顾，也不知道它看我的眼神。
这一天，小灰灰就要走了。妈妈说楼下的邻居一直想领养一只流浪狗。
这一天显得各外庄重。
妈妈认真地为小灰灰准备好了一个大纸箱，将它的被褥，它的玩具，它的食物都放进去，捋顺，整平，再把小灰灰放进去。把它放进去显得格外不易，因为母亲颤抖的手不再听顺使唤。她将这一切端起，缓缓走向门外。
“砰”。
我不知道小灰灰最后是怎么看我的。我不知道它最后是怎样挣扎着被送进别人家的。我不知道它那绝望的眼神会让我多碎心。
妈妈哭了。“你真的爱过它吗？”她问我。
我明白，是我迫于自己的压力来毁掉了它的一切。希望它在邻居家能得到爱护，让我心安。
妈妈自送走小灰灰以来就一直关注着它，跟邻里街坊打听消息。
这消息，是我和妈妈一起散步时得知的。
“你说小灰灰？它被那个收养的送到郊外的出租房了，租客对它也不好……听说它肚子上有个瘤……然后就牺牲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始终在我心中回荡。
我欲哭无泪，是我的冷血造就了灰灰的今天。
我…我只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暖冬的夜晚，我在它旁边守着。温暖的光，顺着它蓬松松的毛拂过它的全身。它依偎着我，我拥抱着它。就这样吧，不要让残酷的现实伤害它。就这样吧，别再让假恶丑刺伤它了。
时光容得下片刻的美好，却容不下永恒的幸福。
耳旁一首歌声响起：
我们在途中匆匆挥手并不说告别
只因深知总会在轮回中再次相见
平凡的梦啊，终会被实现……
我会负重前行，把梦实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