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常常深不见底,恐惧而又神秘。而外婆家的那口潭却总是浅的,总让人一眼就可看见隐约的潭底。偶有微风拂过水面,阳光穿透下的潭底也会跟着悠悠闪动,那景象极美。虽是毫不起眼的一口潭,却也懂得如何在年复一年的四季中展现自己独有的魅力。
伴随着鸟儿悦耳的鸣唱,潭面的浮冰悄然碎裂,春天来了。太阳跃出云层,在活泼的潭面上肆意地洒下一把耀眼的光波。“”熟悉的洗衣棒槌和青石板清脆的撞击声,缭绕在刚刚苏醒的山脚下,外婆又一早起来在谭边洗东西了。依旧是那抹熟悉的背影,弓着身,一会儿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挥着手中的洗衣槌,一会儿又一起一伏地来回在搓衣板上搓着。最后,只见外婆从潭里打了满满一桶水,搓洗后的衣服被放进桶里,很快衣服就像一面大鼓一样撑开。此时还是乍暖还寒的时节,刚化冰的潭水还是带有些冬天刺骨的余寒,然而外婆似乎并不在意,双手利索地从桶里拎起漂洗干净的衣服,就那样一里一外的一拧,刚刚还吸涨了水的衣服倏忽一下就瘪成一根麻花了。年幼的我常常惊叹于外婆的这份技艺。
当太阳变得不再温柔的时候,夏天已然来临。太阳不眠不休地炙烤着大地,似乎执意要把大地烤焦。此时的潭却是消除炎炎暑气的最佳场所,那凉得沁入肌肤的潭水总能让人神清气爽,一扫烈日带来的灼热。听外公说,以前的人们没有冰箱,就会把西瓜之类的水果浸到井水里,等到傍晚拿出来吃就会有冰爽的口味,那是现在的冰箱不能比拟的,因为它带着自然的味道。我被外公说得馋了,想着那口潭不就是现成的天然冰箱嘛。在我的再三央求下,外公终于答应我给我做个自然冰镇西瓜。力气不大的我迫不及待地从庭院里挑了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小心翼翼地想把它挪到外公那。外公瞧见了忙跑过来一把抱起西瓜,一脸无奈又宠溺的笑。外公把西瓜洗干净,放到桶里,然后用绳子吊着桶沉到了潭底。一整天,我都不时地瞅外面的太阳,头一回觉得那太阳怎么移那么慢。“不会被人偷走吧?”我不由地冲到冲到门边,可还没等我的小腿迈出门槛,外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我身后,指指头顶的毒日头,满面笑容地朝我摇头,我只好悻悻地回了。出不了门,我就干脆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从那里可以望见通往小潭的那条路,这样我就知道是不是有人把西瓜偷走了,毕竟那西瓜看上去是那么诱人。好不容易挨到太阳下山,夜终于黑下来了。我欢天喜地地跑去叫外公,可是哪都找不到外公的影子。正在我焦急地嘟囔着小嘴的时候,外公却抱着还在滴水的大西瓜笑呵呵地进来了。那晚的西瓜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西瓜。
秋日的潭,在四周景色的映衬下又另有一番风味。潭水倒映着果香四溢的橘子山,再加上外婆提水荡开的水波,恍若一幅淡墨山水画。冬日的潭水覆上了一层透明而晶莹的冰,依稀还能看到潭底轻轻摇摆的水草。外婆会小心地凿开一个小洞,冬日的寒冷依然不能阻止外婆到潭边洗衣服,用外婆的话说,家里的自来水总让她觉得不如这潭水洗得干净。
潭,不深很浅;潭,又不浅很深。深得能够容下我和外公外婆的愉快时光,深得能够容下我的整个童年。潭的这份独有的魅力永远深埋在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