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承认他老了,但,那已然深陷的眼眶,斑白的鬓角,渐显的皱纹,我不得不承认了。
父亲,一座山,沉默的大山,他用自己的肩,扛起了整个家,撑起了我的整个天。还小的时候,总以为这座山很高很高,高到我只能够永远地站在山的脚下,仰望着他。然而,现在,我长大了,长高了,渐渐地,我发现,山没有那么高了。
那一回,在课间,偶然被同学提醒,才发觉自己有本书落在了家里,自习课上又急着用。我回去拿显然已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就同老师借了个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让他送来。没有多啰嗦一句,问清楚了在哪,父亲就挂了电话。
又一节课下时,老师稍微拖了几分钟,虽我估摸着父亲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心中十分着急,但又无可奈何。终于,老师宣布了下课,我赶忙冲出教室,飞奔下了楼。刚到楼下,寒风无情肆虐,阵阵刺骨的寒意,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子,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划过脸庞,甚是疼痛。我揉了揉脸,略微背着点风,一路小跑,跑到校门口。果不其然,父亲早已到了,正在门口来回地踱步,不停地搓着手。我加快了速度,跑了过去,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父亲转过头,目光正好与我相遇。
看见我来了,他回过身,取出了一个包,隔着校门递了给我。
“是这本吧?”
“是的,”我打开包看了一下。
“下次别再忘带了,我走了啊!”
说完,他转身便走了。刚走了两步,像是又记起了什么,又回头,走了过来,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了一盒牛奶,贴了一下脸,然后欢喜得如一个孩童般,又递了给我。在那隔着校门传递的一刹那,整个世界都静止了,漫天寒风中,一点点的温暖,在校门上方传递着,那一刻,这点滴温暖涌入我心中,于寒冷中,温暖了我的心。
“你妈热了一下,叫我顺便带给你的,还好,还是温的,快喝了吧,我走了啊!”
还没有待我应一声,父亲又转身离开了。
我没有着急着离开,目送着他,寒风呼呼地吹着,吹走了满地生机,吹得那几根光秃秃的枝丫瑟瑟发抖,它疯狂地撕扯着我的身体,也撕扯着父亲的身体,弄乱了他那夹杂着些许银丝的白发,他耸了耸肩,把手凑到嘴边,呼了一口气,又搓了搓,裹紧了外套,加快了步伐。
突觉心酸,这日益凛冽的寒风会把他已有些弯了的腰吹得更弯了,会把他脸上的皱纹越割越深,会把那越来越多的不化的白雪黏在他的鬓角上,会把他身上的温暖一丝丝地吹走。日已薄西山了,这欲颓的阳将最后的一缕余晖,洒在了教学楼上,洒在了那些光秃秃的枝丫上,也洒在了父亲的身上,拖出了父亲身后那道长而瘦削的影,那道影,在我有些模糊的眼中渐行渐远。这个如山般无声地为撑起一片天,他的爱不无言说但却深切似海,厚凝如山。时光在他身上悄然留痕,我既希望自己不要长大,还能如儿时那样,依赖他仰望着他,又期待自己快快长大,从容地扛过他肩上的担子,成为他可靠的臂膀!
我要把那一刻,他的话语,他的容貌,他的背影,以及那一份温暖,深深地,深深地埋在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