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后面有一大片麦田,是我儿时最喜欢待的地方。
小时候,村里有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孩子叫阿毛,我们经常一起玩。爬树,采果子,捉迷藏……什么都玩过。
我们最喜欢的还是在外婆家后边的那片麦田里玩。麦田中,金黄的麦子连成一片,就像一座金色的海洋,微风一吹,麦子一晃一晃的就像波浪一样,它们相互拍打着,在这海洋中那些收割机便成了渔船,它们慢慢的驶过,留下那满是秸秆的道路便成了渔船划过的余波。每到傍晚的时候,我们都会躺在麦田之间的平坦地带,看夕阳一点一点在西边的山头下沉,万丈霞光使得整片天空显得金光闪闪。躺在麦田里,还能看到不远的村子里那些零散地分布在小山村脚下的老房子上,飘动起了缕缕炊烟。当晚霞消退之后,天地间就变成了银灰色。乳白的炊烟和灰色的暮霭交融在一起,像是给墙头、屋脊、树顶和街口都罩了—层薄薄的玻璃纸,使它们变得若隐若现,飘飘荡荡,很有几分奇妙的气氛。小蠓虫开始活跃,成团地嗡嗡飞旋。布谷鸟在河边的树林子里,用哑了的嗓子呜叫着,又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动,拖着声音,朝远处飞去……
一向闹腾,整天在村子里上蹿下跳的我俩,每到傍晚,躺在麦田里的时候,都会显得异常文静温和,有时一阵晚风吹过,扑到我俩的脸上,惹得我们发痒,有时却又是温柔地抚摸。平时大大咧咧的阿毛这时脸上也不由得浮现一种极其温柔的神情,少年的眉眼在夕阳下仿佛蒙上了一层阳光滤镜,让我的心跳不觉漏了半拍。每天傍晚泡在麦田里的时光大概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候了。
后来我上小学了,只有假期会回到外婆家,也就再也没见过阿毛,也没有和他联系过。每次回到外婆家,都会发现村子又变化了许多,盖起了许多新房子,原先那充满乡土气息的小泥路也被水泥马路所替代,每户人家门前都停放着几辆崭新的名牌车子。虽说村里的硬件条件变得更好了。可我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就是途生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吧。那个带着我童年气息的村落在一点一点消逝殆尽,就连见证我童年时光的人也杳无音讯,唯一不变的就是那麦田吧,可能还有一直在原地驻足的我……
前段时间,我放假,又回到了外婆家,傍晚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走到麦田,想着去老地方眯一会儿。大片大片的麦田在微风里泛着绿浪,把密密匝匝的细碎白花绽放在无边无际的绿海里,麦穗儿扬起高昂的头颅,用淡淡的麦香纠缠着缕缕白花花的阳光,在那锋利的麦芒牵来的布谷歌唱里探望着金黄……刚走到那,就看到一个人躺在那儿,那熟悉的面庞映入我的眼帘,心突然磕了一下,是阿毛啊,他一直都在这……
看到我来了,他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有着柔柔的光,周围的阳光都被温柔了。我对他回以一个微笑,然后走过去,躺在他身旁,就像小时候一样,我们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在那个会心一笑中。落日留下长长的影子,一片血红。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了,葡萄色的黄昏,紫色的黄昏。笼罩在这一望无际的麦田上;太阳是榨过汁的葡萄紫,夹杂着勃艮第红。
他说:“这样,真好。”是啊,这样,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