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小六”的花生糖
“爷爷,这个花生糖一点也不好吃,怪黏牙的。”我吧嗒吧嗒嘴,用手抠抠那黏在门牙上怎么也舔不开的花生糖果。再看看爷爷,过了一年,他脸上仿佛又多了一条皱纹,是呀,过年对孩子来说是长了一岁,可对老人来说是少了一岁啊!爷爷的牙不好,年轻时便已松动,现在爷爷镶了一排假牙,却仍偏爱这花生糖。
爷爷和小爷爷(爷爷的弟弟)是阿太失去五个孩子后好不容易养活的孩子,所以阿太对他们极其疼爱。阿太亲昵地唤他们小六和小七。但就算是极其疼爱这俩孩子,在那年头,平常日子里头啊也是饿一顿饱一顿的。到了年末,爷爷才有些“零食”吃,爷爷称之为“溜溜糖”,“溜溜”在余杭土话的意思里头是少的,光滑的意思,这糖晶莹剔透,爷爷说吃了舌头还会变颜色哩。这玩意不到过年可不敢吃。一个字,贵,两个字昂贵,三个字不实惠。但是,爷爷最爱的呢还属花生糖。爷爷说那时候,出门串亲戚要坐船,去外婆家的那天,天蒙蒙亮,阿太便拿一扁担挑了俩箩筐,兄弟俩左右一个,带上太婆回娘家。太婆也不再像平日那样小气,也拿出自己的胭脂水粉,往脸上一气乱抹。还别说,这水粉还真有魔力,配上冻得红红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神,那分明是掩藏不住的回娘家的喜悦神色啊。
花生糖是外婆的拿手点心。听说闺女、女婿和乖孙孙们来拜年,外婆早吩咐舅舅舅妈在岸口等着了。那时的水干净,人们早上洗恭桶,中午淘米饭,农村人家,如此自在!来来往往的船只上尽皆走亲戚的人家。不管男女老少,个个一副红装打扮。上了岸,大人们寒暄几句,小孩们早已忍不住,跑上岸去,找外婆的花生糖去了,外婆的花生糖真是一绝,不像现在般粘嘴,雪白雪白中间裹着“白胖子”花生,一口下去,奶油香味和花生香味在嘴里融合,爆炸,那是爷爷的最爱。听见乖外孙来了,外婆呀,总放下手里的活计,忙不迭端来花生糖,嘴里念叨着“给我的乖孙孙们甜甜嘴”。
家家户户的大红灯笼挂起来了,疯耍一天的小六小七乖乖呆在爸爸的箩筐里,伴着红彤彤的光回家,那一夜啊,梦也是外婆的花生糖味。
爸爸的彩色蜡笔
到了爸爸这一代,水路都变成了陆路,不过不变的是年味。过年了,门前门后都有人叫卖着。
爸爸是家里的独生子,自是被爷爷宠着,爷爷靠着自己的勤劳双手,在爸爸十二岁那年,盖起了我们组第一幢三层楼洋房,那一年是收获的一年,是爷爷挥洒汗水的一年。爸爸爱画画,那时候蜡笔贵,一元一盒,爷爷得干五天才能赚个一元。那时,家长是不给买的,他们觉得蜡笔没有用,还不如吃的来的实际。
那时候的孩子,门前来辆卖货的三轮车就能高兴个两三天。那辆小小的三轮给多少孩子带来过欢乐啊。夏天有赤豆棒冰,两角一根,冬天有山楂雪球,三角一袋。还有各种花花绿绿的蜡笔。爸爸就是在这里看到了那个彩色的世界。“呜呜――”是三轮车发动机的声音和着叫卖声,在孩子耳里异常悦耳。过年这天,三轮车又来了,家家户户的孩子——刚刚拿到了压岁钱的孩子们都冲向洋溢着快乐与美好的三轮车,肉嘟嘟的手儿紧紧攥着那仅有的二角钞票,渴望的看着老板,望着那红彤彤的山楂雪球。这时,爸爸也来了:“老板,我要那盒蜡笔。”那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向爸爸投去,爸爸掏出几张簇新的毛票和捏出了汗的一分二分的硬币——毛票是长辈们给的压岁钱,一分二分的硬币是攒了好久的钱,他带着一丝犹豫,但又坚定地把钱给了老板,换了那一盒小小的蜡笔。
同小伙伴们一起拆开塑料外壳,打开蜡笔盒,一支支蜡笔静静地躺着。爸爸激动得手都在微微颤抖,一连半年,他睡觉都要枕着那盒蜡笔。我知道,爸爸的梦是彩色的。
我的游戏机和仙女棒
爸爸总感叹我们小时候过年可好玩了,你们呀,没经历过那些有意思的事情。语毕总会摇摇头,一副惋惜的样子。
其实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快乐。我这辈,过年最欢乐的莫过于与外婆家的小伙伴们去打游戏机了。外婆家的桥后头有一家看似普通实则别有洞天的超市。这超市净卖些孩子爱的玩意儿,有摔摔炮、仙女棒、烟花炮,处在其中,连外婆家都不愿回去。别看我是个女孩子,但论调皮我可是不遑多让。所以最令我着迷的呀,是抓牛机,一台游戏机,上面是一排一排的牛儿,我是一只快活的小牛仔,按下一个按钮,便套上了一只牛,套上以后便要使劲按,不停按才能将牛儿捉过来,牛儿身上的数字便是奖励,每次我都投一块币,就能套住两元的牛儿,也许,这游戏机有些亏,现在便不开了。
晚上,我与小伙伴们一起放烟花。小女孩们,谁不爱放仙女棒呢?拿它在空中快速挥动,银色的星星之火从冷硬的仙女棒里钻出来,跳跃,腾起,随着手的幅度勾勒出一个又一个图案,此时谁会不认为此时的自己就是童话里的小仙女呢?更不要说还有一大群小伙伴一起放了!银铃般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我们旋转着,旋转着,仿佛自己就是这星火之间的仙子,歆享着一年当中难得的自在美好。当然,我们可没这么正经,不一会将枯草点燃,煨起了番薯,做了一天客的我们并不累,只是喜欢煨番薯的趣味。入口是烫口却极甜的番薯,此时的我幸福得像个真正的孩子。
三代人,三种不一样的年。变的是时代,不变的是我们对年的理解,不变的是我们对幸福与美好的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