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里,一个老人扛着锄头,哼着歌从我面前走过。我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眼睛都没瞟一下就扭过头,继续睡我的觉。
也不能怪我目无尊长,我只是一株蒲公英。大老远的被风吹到了这里来,这不,最近才刚发芽。
对于蒲公英我来说,刚发芽的日子里充满了好奇,每天一大早就起来东瞅瞅西望望,可是见得最多的便是这位老人。
这位老人说不上多大年纪,满头白发,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年四季就那么几套旧军装,脚穿一双解放鞋。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手,据旁边的油松说,整座山的植物都是他亲手栽下的,因此,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已经开裂了许多次,每次经过我身边时,我发现他手上的裂纹又加深了许多。
一天,打他又经过我身边时,停了下来。拿起锄头就在我身边忙了起来。我看着他放在旁边的树苗顿时明白了——他要在这里补种些树。
老人干得很认真,大概是年老的缘故,他每刨一会便要停下喘口气,歇一歇,再接着挖。一直干到了太阳快要落山了他才踉踉跄跄地直起身来,望着栽好的树微笑着。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脸上还挂着汗珠,但他那沟壑纵横的脸却不显狼狈,反而透着几分……美。
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我心中百感交集,一刹那,我似乎对美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时间过得总是很快,春天还没留下多大印象,夏天就来了。蝉们终于有理由叫了,我自己也变化了不少,尤其令我惊喜的是我头上开出了花苞,我顿感自豪。
那个老人呢,他还跟以往一样,只是巡山的次数更多了,我关注的是他单薄衣服下的瘦弱身板,这令我添了一丝莫名的心疼。
此后我一直扎根,把它伸向土壤的深处,并舒展身体,努力接受太阳给我的能量。我希望我能开出漂亮的花,我也更希望老人能注意我。
尽管我如此努力,可老人在我身边从不曾停留。他是这座山的神,应该不会为一株蒲公英停下脚步,我心中没有遗憾,只有对老人的崇拜。
当我被秋天的第一枚落叶打醒时,我头上的花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毛茸茸的球。我欣喜地等待着老人的出现,却望见山对面添了一个孤独的土丘。
“真可惜呀,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他那样尽责的人了。”“是呀,什么人能在这种地方守四十年呢,可惜了,可惜了。”
我听着人们的谈话,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使劲抖了抖身——我要为这个世上最美的人送去一场蒲公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