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湾清澈的流水自白墙黑瓦中曲曲折折地穿过,灰白的桥,青翠的柳,这正是江南。
载着我们的船不大。兴许是长年在水中浸泡,木板看着有些许发白,透上来略微湿润的触感,散发着岁月的霉味儿,却并不让人讨厌。站在船头的老伯撑着细竹竿儿,带着小船在流水中安静地摆动,令人担心翻船。
一路过来,都是人家。贴着褪色对联的门正对着流水大开,偶尔会有妇女端着木盆来汰衣。旁边唯剩涓涓流水,听多了也是厌烦。父亲与老伯攀谈,得知过了桥再拐个弯便是闹市了,我们无奈只能摆弄相机坐着干等。
黑色的数码相机被我捧着,因为全英文而难以调弄,惹得我有些烦躁,紧锁着眉头,咧着嘴不停地嘟囔,手中的动作越发粗鲁。父亲看了心疼他的宝贝,伸手就要抢回去。我“嘁”了他一声,扭过身子,手肘撑着船舷继续摆弄也不理会父亲的叫唤。
低头弄着,忽觉周围的光略微一暗,晓得大约是过了桥底,巧不巧相机似乎调得对眼儿了。我心里那叫一个乐开了花,满眼满脸都是挡不住的笑意。炫耀般举起相机,转着身子拍了一圈。而当我支着身子向后转去,灰白的桥上,那抹红闯进了我的视野,扰了岁月的静。
我不太记得太多,例如那裙的样式,例如那人的容颜,再例如那柳的青翠。唯有,那灿烂的春阳在船划开的曲折的水纹上反射出一片璀璨,宛如流动的金色飘带。循着那金带的末尾,灰白得无力的桥上,暖风拂起艳艳的红纱,在空中抖出柔和而梦幻的弧度,似乎用最简单的一笔惊扰了岁月惊艳了时光。舞起的乌墨的发,与红纱一同掩住了谁的容颜,依稀辨出一双清亮的眼眸,倒映出平静优雅的江南。
我大约是看得痴了,忘了用相机留下这一幕。当父亲将我的魂唤回,老伯用竹竿轻轻一抵,船拐过了弯。我兀自摇着头,惜无人赏那绝色。
便是机缘巧合,无意中扶舷回头的一眼,竟令我瞧见了人间难见的绝色。而只顾前行的人们让这样的美景从眼底溜走。或许冥冥中许多事皆是如此,不麻木跟从现世一个劲向前的大流,偶然间回头或驻足便可得到意料之外的幸福。
在人生的激流中,扶舷回头看,也是一种独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