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柔和的光丝丝铺洒在风筝上,掠过淡淡的清风带动着风筝在空中微颤,像在闲适温暖的春光下打盹时舒服地侧了侧身。妈妈握着线盘碎步向前跑了跑,风筝也轻轻地划过蓝天,彩色的双翼泛着暖光,优雅地扇动,让人想起蝴蝶妖艳的翅膀蘸起晶亮的水珠,澄澈的湖面泛着涟漪。那时我就会追过去,仿佛追风筝是每个小孩的天性一样,一股脑的跟着风筝跑,怕它消失在视线中。自由的双翼,广阔的蓝天,一度是我眼中最美的画面。
很久没有再放风筝。
黑色混着幽幽的瑰红色一点一点在这片大地的上空扩散,那是夕日半落夜幕将至的诡异景象。那样的时刻我或是在书桌前,或是回家的路上,等到最后一丝光亮被挤走后,对面住户的灯便亮起,小区里人们都在享受着一天辛劳后放松的时间到了,可所有的学生包括我都在与作业斗智斗勇着。指针走过钟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清脆响亮,台灯投射在指针上的光影一圈一圈地轮回。抬起头稍作歇息,对面住户的灯光已熄,屋内的光也忽的渐渐昏暗。
我看见一只风筝远远的飘着,在窗外,在天空上,在更远的地方,在眼前。还是那样本性的驱使,我想去追它,想看着它在视线范围里飘动,于是整个人刷的一下从书桌前站起来,浑身都是动力,可惜哪有什么风筝飘动。
风筝在空中飘动,在阳光下忽明忽暗,有时飞到身后看不见它了,可追风筝的脚步不会停止。
再后来,我独自前往以前放风筝的那篇空地,静静地呆在旁边看一批孩子和他们的家人放风筝。孩子蹦蹦跳跳地追着风筝跑,家长又追着孩子跑,活泼的笑声从地上的草丛跑到我这边来。那时候我想,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风筝,不管它意味着什么,让我们勇敢地去追就像是这样。
就像这样,我也有那样想去追风筝的愿望,只不过这次不是天性所趋地追风筝。就像这样,作业堆沉默的夜晚中才会有风筝飘动,我知道,它在我就要坚持地为了寻它而去,它在我才浑身充满着动力与活力,才会在现实的临界点看清目标,看清小时候在草地上追风筝的我。
我在草地上用相机拍摄了许多孩子追风筝的照片,放在枕边想起点有意义的作用。朝六晚七的学校生活把它当做追风筝途中那样愉悦,也就好了。不过烦恼压力总是有的,那时就会拿起照片,想着风筝被一阵大风刮乱了方向,不要慌张沮丧,自己还坚定,坚持去寻找它,风筝依然在飞翔。勇敢地,奋力地,许多学生如我一样每日拼搏,大步向着前方,向着有风筝的地方而去。
就算凭着微弱的身躯,也向着天空一点点、一点点靠近。我自信地看着小孩牵动风筝跑动的身影。
照常地我又伴着轻柔的春风来到了那片空地,那个小孩的父母这一次没有来,他一个人拿着线盘扯着棉线,把风筝甩出去然后快速地跑起来,可是风筝只是在半空中折腾了一下像某种折翼的小鸟一头栽了下来。我慌了神,可那只小鸟一次又一次挣扎着起飞,坠落,摔到遍体鳞伤。小孩一气之下砸烂线盘,略一踉跄自己也摔在了草地上。我远远望着他,默然,对啊,自己也不会放风筝,只是一个追风筝的人。我,站在跌落的风筝的影子与小孩抱膝蹲坐颓丧的影子交融中。
我之所以可以在草地上欢乐地追风筝,因为身后有一个人引着风筝线,带着淡淡的微笑放风筝。
我在追逐,我奋力的追逐,却不曾顾望。
放风筝的人默默地守候在追风筝的人身后,追风筝的人却对他们漠不关心,一无所知。
就像我现在站着这个地方悠悠闲闲地踏青,而那时放风筝的人在做什么呢?在单位辛勤地工作,还是在于客户绞尽脑汁费劲地谈判?我在沉默的深夜里写作业时他们又在干什么呢?是在外面静静地准备茶点或是做家务,还是因为加班还未回家?风筝随风缓缓掉落在我的脚边,我弯下腰小心地用颤抖的手捧起风筝,有些失神地屈臂抱紧了它。小孩跑了过来,正看着我奇怪地笑起来,是啊,我在庆幸,我没有等到当牵风筝的线盘再没有转动的动力时,自己在空中失去重心下一秒天旋地转猝然跌落时才领悟。之后世界只剩下无休止地掉落,掉落。
放风筝的人默默地守候在追风筝的人身后,追风筝的人却对他们漠不关心,一无所知。
追风筝的人追的是风筝,放风筝的人的风筝就是追风筝的人。
放风筝的人将线越拉越长,让风筝越飞越远,也许自己看不见,但他们知道风筝在飞翔,在离自己很远的天空中翱翔。
有了风筝线的牵引,风筝才能飞啊。
我左右摆弄着手上的风筝,又抬头望了望天,一如曾经那样蔚蓝。小孩似是急了,嘟起嘴,小小的眉毛扭成一块。我把风筝递给了他,揉也似地摸摸他的头,轻轻对他说,这个可不能再砸了。
霞光从云隙中透出来,至金色的天际忽然飘起漫天的风筝,我看见,支撑着每一张轻颤微遥的风筝背后,是一个家坚不可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