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药,带着一丝苦涩,也带着一温亲情,化作春天的归鸟,永远环绕在我的心头。
我的童年,只有老家的味道。
当时的我,经常生病。大则发烧,小则感冒,不停地被带到县里的医院看病,打针吃药,实在是痛苦不堪。终于有一天,我无法再忍受下去,靠在外公的肩头上放声大哭,外公只是默默地看着远方,什么都没有说。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医院,而我却发现,在院子的一个角落,多出了一只瓦罐,下面有一个红泥小炉。
生病时,我总能在院子里看见外公的身影,是疲惫的。我心中浮起一阵莫名的悲寂,甚至有一种模模糊糊的孤独感。炉子里冒着烟气,上面的那只棕色瓦罐,造型土气,但似乎又十分讲究。一只优雅的壶嘴,和别致的壶把给粗朴的身子妙笔生辉。药已经煮开。壶盖半敞,蒸汽推动着壶盖,使它有节奏地在壶口上弹跳着。灰白的蒸汽一缕一缕的升腾到空中,在我们的四周淡化开来。使院子中的每一处都洋溢着一种让人耳目清新的药香。
外公示意我把煮好的药喝下去,我端起碗,一抬头,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我尝到了苦。药是奇苦的,干涩的,几丝药材留在我的舌尖。外公看着我,笑了。苍白的双鬓,眼角的黑斑,向上浮起,但依然充满了那种还未退却的精力。那是我生病后,外公第一次笑。
稍微大了些,父母忙里偷闲,来老家接我回去。外公只是拉着我的小手,来到小红炉跟前,又给我煮了一碗药。外公的手,长满了老茧,斑点布满手背,青筋暴起,但就是这一双手仍然在扇着炉火。药香扑鼻而来,我再一次喝下了这一碗药,还是那样的苦,却带着一丝未察觉的辛酸。外公看着我们,挥着双手,说:“记得早点回家!”我闻着淡淡的药香,内心忧伤于波纹一般泛起。总是怀念靠在外公肩头的感觉和那一碗苦涩的药。
上了小学身体好了多,学业比较紧张几乎只有假期才能回去。外公便从老家寄来一包包各式各样的药材。让母亲煮给我喝。母亲也会熬药,只是没有红炉也没有瓦罐,只有轰轰烈烈的煤气声。喝下一碗药,便想到老家;那一口苦涩便想到外公长了茧的双手。脑海里便浮现出那句在电话中讲了千百遍的话:“早点回家。”
……
老家的红炉,瓦罐早已过时。取而代之的则是与城里一样气派的煤气炉。我再一次回到了老家,外公仍给我熬药,当年挺直的背早就弯了,脑门上的黑斑随处可见,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迟缓。端药的双手已经失去了控制,淡黄色的药汤不时的从碗中洒出。
药香依然醇厚欲浓。
外公老了。药依旧苦,依旧涩。
外公的药,包含着太多无法描摹的艰辛。是这一碗药,帮助我强身健体;是这一碗,让外公在窗前日日夜夜盼着子女归来;是这一碗药让我目睹了时间的年轮,外公无声的等待。
那一碗药,随着时间不断的溢出,溢出的是充满药香的汤水,外公的爱。即便难喝,即使苦涩,终究使我的心灵受到不同凡响的慰籍。您背驼了,腰弯了,但爱却永远宽宏大量,无限浸染着大爱。
我深深的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您的呵护下慢慢成长;当我有一天长成一棵参天耸立的大树,一定要护着您,也为您遮蔽风雨,带您领略雨后出晴的彩虹!
此生唯一能给的,只有陪伴。与药一同,不苦,不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