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戏班子的台柱子老凌倒了嗓。
一个唱戏的倒了嗓，就是丢了魂。
虽说是戏子，但也都是有情义的，大家伙合计了一下，打算给老凌安排个差事，专给青年演员上妆。
活一点都不重，找个由头发工资的活，哪能重了。老凌偏不受，收拾了下行李，就告别了舞台，走得潇潇洒洒，干净利落。
但也没走太远，他在班子百十来米远的地方开了个饭馆，叫清水饭馆。
有人不解，有人嘲讽，只有班主幽幽地叹口气，竖起了大拇哥。
老凌的饭馆生意并不好，来吃的大多是曾经捧过他场的客，心里还留个念想。尝过味道后便摇摇头走人，这念想，断了。
只有班子里的兄弟能在吃净满桌饭菜后才喊结账，老凌报出一个低很多的数字。一来二去，大家伙也不去了，怕他亏本。
班主偶尔过去坐坐，看着老凌在厨房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菜谱，钻研厨艺。他看着老凌夹杂白发的鬓角被汗水打湿，有种物是人非的恍惚感。他看着老凌刻苦练功，看着老凌在舞台上辉煌，最后看他黯然离开舞台。“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可悲，可叹。”班主喃喃道，又望了眼老凌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叹道：“一个戏子，离了舞台可怎么活呢。”
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一闪而过。戏班子早垮了，成为那个古朴时代里的一颗尘埃。老凌的饭馆成了清水镇最有人气的小店，仍是当初的店面。
电视台的人不知从哪打听的消息，曾经的戏子，如今的大厨，多好的卖点啊。他们想把老凌的故事做成一个专题播放，却被老凌一口回绝。
儿子小凌急了，嚷嚷着：“爸，多好的机会呀！电视台的大舞台可比你们戏班子的气派多了，正好圆您的梦！”
老凌知道，创业失败的儿子并不是真关心自己这把老骨头，而是看上了电视台许诺的那笔重金。
小凌一扫往日的颓唐，殷勤地倒了老凌平日最爱喝的酒。老凌捏着酒杯目不转睛的盯着儿子道：“电视台那舞台不是我该待的地儿，我不回去。儿子啊，人生的舞台有很多种，你得找好的，自己最适合的，那样待着心里才舒坦。但要是这台子塌了，你也别慌，条条大路通罗马，你换个舞台，兴许也能大放异彩。只是有一点，世上没有哪个舞台是专门为哪个人造的，你不勤不专不用心，就只能在台下吃灰。”
小凌听得那叫个无地自容啊，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又给自己倒了酒，慎重其事地说：“爸，我错了，我会找到自己的舞台的。”
老凌和儿子碰了杯，一饮而尽，他笔直地指向厨房，骄傲地说：“儿子，现在，这里也是我的舞台！”
说完，老泪纵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