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鉴法:将种子浸入水中,以此分辨优劣。种子沉下,则意味着它可以入土,就此生根发芽;若浮上水面,就将被抛弃,命运就此截然相反。换言之,人亦如此,在跌宕的岁月里起起伏伏。或平步青云,或一蹶不振。想要成为一颗会发芽的种子,必先沉心。
刚出院的时候,我很浮躁。一日三餐皆是药为主,粥为辅,能吃的东西被限定在很小的范围里,所食激素却还刺激着馋瘾。距离期末考试的日子屈指可数,危机感渐次逼近。焦灼、不满、不服在胸腔四溅开,我甚至怨天尤人,大发脾气,无法接受这飞来横祸仍要霸占我数年的时光。
那日,祖父搬来一盆薄荷。霎时间,苍翠扑人眉宇,清凉的味道幽幽飘来。薄荷长势喜人。
“心里不舒服,就看看花。我同你挑种子的那会儿,哪能想到如今的它们如此旺盛。你那时总想截一枝薄荷插在土里,怕种子不发芽,这不也开得正旺呢。”
薄荷的叶子在风里摇曳着,或卷或舒,此起彼伏。我突然想起那一年,它的种子或起或浮,就如此决定了如今的命运。祖父舀了碗水,洒下种子,只待它们做出或往上或往下的抉择后,继而撇除被淘汰的坏种子。“坏了的种子内核失了水,萎缩了,就沉不下去。”我似懂非懂听着祖父的解释,只瞧见种子悠悠然旋上了水,牵起微波荡漾,在记忆中引得我心抖。
兜兜转转几年间,我才终于明白种子浮浮沉沉的道理。我若要发芽,便要忍受生命赋予的沉重责任。
我自知是一个幸运的人,生活在医术水平相对发达的地区,生活在足够负担医疗费用的家庭。我亲眼所见十岁的病友大口吐血,连夜辗转重症监护室,可每年必来医院报道,仍同熟识的护士谈笑风生;我道听途说过许多身患残疾、绝症却志比金坚的故事。生活属于我自己的感受,惟有把自己放在更大的格局里,以乐观充实了生命,才能沉下心,落地生根。
我就是一颗会发芽的种子,它因内核被乐观充实而沉重。这份沉重永远不会成为负担,它反对假借命运之名的自暴自弃,它举重若轻地保护着我们,在艰难世道里保持热情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