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双手，宽大、有力、厚实、温暖、严厉，那是父亲的手，只属于父亲的手。
（一）
对父亲双手的最初印象，是有力的、温暖的。
在我五岁以前，父亲喜欢用他那一双有力的大手，将我举过头顶，不停地转呀转，还时不时地把我揽入怀里，用硬硬的胡茬子扎我。我咯咯笑着，躲避着他的下巴，随着他的转动，挥舞着我的手臂，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快乐的小蝴蝶，在天空中自由的飞。
早春的庭院中已带着点点绿的气息，微风亲吻着梢头，留下绿的唇印，小草悄悄探头，窥探着这人间真情。一对父女在庭院中嬉戏，撒下阵阵欢声笑语，驱走了丝丝寒意。
燕走了又来，花开了又落，不知不觉中，父亲不再同我做那般亲昵的动作。我忍不住质问他，却听到了他语气中隐忍的痛：
“长大了，就应该学会长大了。”
可是我不懂。
（二）
长大了，就该学会长大了。
在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时，我也付出了成长所需的代价。父亲的手变了，变得陌生，变得令我害怕而恐惧，他不再将我举起，抱着我转圈，不再在早春的庭院中，用胡茬子扎我。
每当我犯了错，那双曾经给了我无数温暖的手，就会拿起细竹鞭，狠狠地打我。
惩罚在母亲的劝阻中结束，母亲安慰着哭泣不止的我，父亲在一旁，看着远方，目光复杂而深远。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以前爷爷的脾气不好，小时候的父亲时常挨打。也许，在我的哭喊中，他想起了那封尘的记忆。
母亲哽咽着说：“别怪你爸，他只是希望你能变得更好。”
打我是为了让我变得更好吗？我不懂，我只是想要以前的那个会抱我的父亲。
（三）
时光匆匆，到我十岁时，父亲几乎不再对我动粗。
可有一次，长时间的管束让我产生了逆反心理，我不愿服从他的话，顶撞了他。父亲愤怒的低吼着，我毫不示弱的反击回去。终于，他抬起了手，微微地颤抖着。我倔强的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眸，直视着他隐藏在坚冰下的脆弱。
父亲的手更抖了，双眼中浮现出矛盾与挣扎。气氛仿佛在那一刻凝固，短短数秒却让我觉得有数年之久。良久，父亲慢慢地收回了手，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缓缓收紧，双目中尽是黯然。
“你打呀，不是说为我好吗？”父亲失魂落魄的神情让我心里一颤，我强忍住拥抱他的冲动，说出来的话却如刀一般刺痛了他，也刺痛了我的心。
父亲双手握拳，嘴角紧抿，眉头轻皱，转过身，缓缓地走了。那远去的背影，竟有几分落寞。
一瞬间，我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沙发里。
（四）
光阴如水，一去不返。直到现在，我已十四岁。
成长让我学会了很多，学会了温和与谦让，许是父亲感受到了我的变化，他也不再实行棍棒教育，而是学会了多于我沟通交流。
前不久去一个亲戚家做客，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我感到了困意，我试探着枕在父亲的手上。父亲双手一颤，却没有收回。我安心睡去，头下的那只手宽大、厚实、温暖，还有一只手，悄悄地挡在我的眼前，为我遮挡眼前的光。
心中，有一股酸涩的暖流在汹涌，涌出了心房，涌进了眼角，涌到了鼻子。梦中有人为我擦去泪水，轻抚我的头发……
我知道，那是父亲的手。
（五）
我的父亲有一双手。
那双手宽大、有力、厚实、温暖、严厉。
可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用这双手，以自己的方式，守候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