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结束,寒假到来,我在繁忙的学习中抽出身来,回到那幢老房子,去探望爷爷、奶奶。
远远的,爷爷屋面水泥板上的那抹绿格外显眼。我渐渐走近,那抹绿在眼前舒展开来,枝叶分明,青翠欲滴。那是一棵榕树,正值万物萧瑟的隆冬腊月,它却显得格外神采奕奕,生机盎然。
奶奶不在家。随着我推开木门的“吱呀”声,只听见爷爷在房里问道:“谁呀,请进!”然而,他却没能走出来。
我走进房间,里面并不宽敞,一座上下三格的大书架里三叠外三叠挤满了书,床前的小桌子、小凳子也堆满书,占去了好大的空间。爷爷侧卧于床上,左前臂支撑着空悬的头颅,用右手在面前的稿纸专注地写字。他手掌上的青筋绽露,笔杆微颤着抄抄写写,双眉高高隆起,时而发出轻微的“嗯”,好像在沉思什么,又或者是因为动作的吃力。见我走近,他昂起头,放下手中的笔,揉揉眼睛,舒来,博览群书,提笔创作,近几年出版了三本书,展示着自己生命的绿色。
三十年“卧身尝胆”,这回忆在我心中,每每为之震撼!面前微笑着慈眉善目的老人,该是多么顽强挺过生命中那些最艰难的时刻。我联想到他的作品《解读侏榕》中的一句话:
“饥饿的年轮瘦骨嶙峋,生命的绿叶迎着晨昏撑开。”
我们交谈甚欢,时间过得真快,告辞爷爷,走出大门。屋顶的榕树挺立着,叶片摇曳着,像是爷爷挥手向我道别。它的根须蜿蜒在坚硬的水泥砼板上,完完全全裸露着,仅仅吸取地板、天空的那一星半点的水分、露珠滋养自己,却长出绿油油的叶子。奶奶曾告诉我,它的树龄有三十年了,这引起我亲近探视它的兴趣。何曾想过,榕树的种子几经辗转,在这里落脚生根发芽。三十年来,它坦然挺过三伏流火,数九严冬,直面肆虐的风暴,蚀骨的盐咸,干渴得冒烟而不倒,把生命的绿叶张扬成一面面小小的旗帜,多么难能可贵!
开双眉,招呼我坐下,与我交谈起来……我仰望着,仰慕着蓝天下的那抹从我记事起,爷爷就已经躺在床上了。从奶奶口中了解,在他年轻力壮时,建筑工地发生事故,面对坍塌下来的屋架将要砸到工友时,他毅然挺身而出去硬撑,结果救了工友自己却身受重伤,从此再也没能站立起来。
如今的他,虽身卧在床近三十年,却用双手“走”出了自己的另一条路。在受伤不久,他从阴影解脱出绿,仰慕着生命的坚靭与高尚。屋外的榕树,在坚硬的水泥板上挺拔;屋里的老人,挺着身子,谱写自己的生命序曲,展示着无穷的生命力。
仰望那抹绿,我思绪万千,眼前迷糊了,分不清那是榕树,还是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