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杏花又开。
我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步履蹒跚,一言不发。没有道上一句告别,他平淡地来也在平静中离去,平生默默无闻,却在我的心上深深留下泼墨一笔,任凭人来人往也无法抹去的色彩。
三月春已过半。在院子里反反复复踱步,抬眼可见漫天花雨,落英缤纷,恍然之间浮现出那样熟悉的面容。眼角延伸的皱纹,还有不变的和蔼笑容,一身干净利落的素色衣裳。依旧难忘。
静静立在树下,抚摩粗糙的树干,沉淀了时间的意难平。风微微拂过,一树花开纷然飘落,在轻柔的风中漫无目的地飘落,有的与风作伴随遇而安,或是化作春泥。
这棵杏树是我刚开始记事的时候和爷爷一同栽下的,于我而言意义非凡。难以忘记那个充满趣味,阳光正好的植树节。那时我正四五岁,走路磕磕绊绊,爷孙二人大手牵着小手,有说有笑来到这片平旷土地上,我放下手中的铲子和树苗,卷起衣袖颇有大干一番的架势。爷爷打了水来,找到了一方相对肥沃的土壤,手持铁铲挖了个小坑,我也在一旁帮衬着扶着树苗,帮不上忙的时候,我便在爷爷身边活蹦乱跳,用爷爷的话来说,我的确是一个喜欢闹腾的孩子。一番忙活下来,看着小树苗在阳光下微微闪烁光芒,心中的激动不言而喻。
此后,爷孙俩每日都会去为那株小树苗浇水,看它是否有长高,哪怕只有细微的一丝丝改变,我都会欢呼雀跃,而爷爷也只是陪着我像个孩子那样一块儿放声大笑。时光流散,我依稀记得他脸上孩童般明媚的笑容,是他给予我童年的自由与呵护。
前年初秋,爷爷被诊断为癌晚期,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便被接回家中养病。接踵而来一位自称厂长的人,他说希望买下我们家西边的院子,建造工业工厂。当时父母整日四处奔波带着爷爷看病,坚持服用医院配制的药物,也试过了各种鲜为人知的所谓偏方,爷爷的病情并不见好转,却已经消耗了大半的积蓄,于是犹豫着是否要转让。这个想法立即被老人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西边的院子里养着他平日视之如命的花花草草还有我种下的杏树。“您可以稍微考虑一下。”那个男人说,“不可能,只要我还活着就绝对不会同意!”爷爷当时拖着重病的身子,强撑着虚弱的语气,面红耳赤,言语非常激动。我未曾见过爷爷这副过激的模样。老人家离开的那一日,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他平静地对子女说了几句话后,悄无声息地离去……我始终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因为各种原因的阻挠,直到今日我还是无法释怀。
爷爷生前总爱伏案写些文字,或是兴致一起画幅画。他生性平淡,喜爱清闲,不慕名利,只有在极少情况下会怒火中烧,但也不过是瞬间。他诗书满腹,也经常鼓励我多读书。
他似有似无地从这个世界经过,却怀揣着一腔衷肠。
又是一年杏花漫天,我很想念那位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