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分

外婆红墙黑瓦的小院前，有两棵树，是我出生时外婆栽下的。

儿时的我和外婆一起在七里长街上生活。那时还没许多人来，长街上都是原居民，家家户户都熟悉得很，常常东家捎块烧饼西家带块糖的，也时不时有人挑水回来吆喝：“阿姨，帮您顺便浇下小树啊！"或神秘兮兮地送给外婆一包"神力肥”，说是施了以后就不怕虫咬树苗。外婆也总抱着我，欣然接受这些礼物，改天再送一碗骨藕汤过去。令我记忆犹新的是童年的夏夜，街上人都拿个小板凳，坐在门口街边一边乘凉一边拉呱家常，邻家伯伯时不时会拉几段曲子，邻居们淳朴的乡音，收音机里"吱咔吱咔”的声音，伴着京胡悠长的颤音，是我童年最好的入梦曲。

邻里间的真诚相待，是幼时的我与小树苗茁壮成长的养分。

我渐渐长大，上小学了，但生性调皮好动。此时外婆鬓毛已微白，目光依然炯炯有神，我一犯错，她就抓起一把竹尺佯装要教训我，往往是我闭上眼，却久久不见竹尺落下，直到有一天，我实在惹急她了，她才轻轻打了我一下，虽然只是轻轻地，我却很难过，心里也不大服气，外婆见我可怜巴巴又不服气的样子，一改面色，拉着我去看两棵小树，咦，奇怪，两棵小树周围被支起了竹架，又用一根直竹撑着小树柔软的树干。外婆指着树说："天天，你现在就像这棵小树，还没长好没懂事呢，如果没有竹子撑着，小树就会长歪，如果没有规矩，你就会慢慢成为坏孩子的！”我听着半知半解，心里又不愿成为坏孩子，于是不再犯错，外婆及时教导是年少的我与小树健康成长的养分。

如今，老长街被重新翻修了一遍，外婆家前加了一块牌匾“东淘书院”，偶尔我回古街，就待在小窗口边读书，读郑愁予的诗，读李煜的词，读毕淑敏的小说，窗外树影斑驳，拆下一片影子赠予书页，赠予我。

书籍的翰墨飘香，是如今的我与树木的养分。

外婆如今也成为了一个温和的老人，常戴着老花镜，捧着一本有关花草树木的书，字句斟酌，去侍弄她的小苗圃。

长风几经春秋，应致谢那些供养过我成长的记忆与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