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是湛蓝的天空。那么绚烂而又夺目的蔚蓝,刺得我的眼睛生疼。
“小英啊,蓝色是众多颜色中最美丽最可爱的,因为它象征着宽阔的大海和博大的胸怀……”爷爷慈爱的声音又一次响在了我的耳畔。然后,车子的引擎熄灭了,目的地到了。这是我熟悉的山头,一股熟悉的混着乡间泥土味道和竹叶清香的气息席卷了我的鼻子,我贪婪地呼吸这新鲜的空气,看着周围的一切:碧绿的田地,一大片连着一大片,远远望去,真像一幅无边无际的绿色的油画;远处,有高大的山峰,是灰白色的,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伟岸而又镇静,像饱经风霜的老爷爷在凝望着这片土地;周围是熟悉的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和臭椿树苗,一阵秀气的清风吹过,狗尾巴草挥动着自己的“尾巴”跳起舞来,哦,这老朋友,还知道欢迎我回家。可是,爷爷呢?爷爷怎么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在那院子的门口笑嘻嘻地唤着我的小名呢?
哦,我亲爱的爷爷……
记得还在我五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因为外出打工而把我丢在了乡下爷爷奶奶家。爷爷是院子里最有亲和力的老人,在我有记忆的时候起,爷爷就已经是满头白发了,爷爷的身子结实有力,还挺着一个小肚腩,夏天的时候,爷爷撩开衬衫,那小肚腩就会滚动起来,好玩极了!
那时候的我总喜欢惹祸,而且一刻也闲不下来,不是把刘阿姨的小茄子给摘了,就是把李阿婆家的小鸡仔给撵跑了……当我迈开两条腿跑得飞快的时候,爷爷就会提着他的小茶壶从院子里出来,摆出一张很凶的脸,粗眉毛挤作一团,颧骨凸起,眼睛定定地盯着“犯罪”的我,厉声吼一句:“小丫头,怎么又惹祸了!?还闲爷爷不够忙啊!”我呢,缩着手站在原地不动弹,那样子,还真像是警官审问犯人呢。
过了好久,沉闷的气氛被打破了,因为我看见爷爷的眉毛舒展了,表情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爷爷笑得真开心,两条眉毛一上一下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小丫头片子还真是被我吓着了!哈哈,那样子真像个吓傻了的苹果!”这时候,我就会明白自己又被爷爷的“鬼面把戏”给戏弄了,像一头愤怒的小野猫扑到爷爷跟前,使劲地扯爷爷的胡子,疼得他整个身子歪歪扭扭,面目表情扭曲着,像个滑稽的小丑演员,下完“毒手”之后,我赶紧开溜,这时候爷爷就像生气的老猫一样装模作样地挥着一条竹鞭子,微微佝偻着腰,迈着腿过来追我,一边追一边大喊着:“你这个臭丫头,顽皮精!站住,看我捉住你……”一老一小在院子里玩猫捉老鼠,好不快活!
那时候乡下是流行徒步去市场买菜逛街的,每每到了去市场的那一天,我就会特别开心,一只手牵着奶奶,另一只手拽着爷爷的衣角,在乡间小路上大喊着:“走喽,买大白兔奶糖去喽!”一路上说说笑笑就走到了热闹的市场,爷爷不去买东西,也不去看人家打牌,而是神秘兮兮地走进了一间小胡同,我也跟了过去。发现我的踪迹,爷爷并不是很恼怒,可他还是要作出威严的样子:“小丫头,又偷偷跟踪我!”然后,爷爷牵起我的手,来到小巷子尽头。这里有几个老头儿在摆卖一些很新奇的小玩意,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古董。爷爷在那地方出神地看着,手背在背上来回地走着圈儿,忽然看中一对搪瓷猫,爷爷用手轻轻地摸摸搪瓷猫的胡须,自顾自地笑着说:“这胡须,可以和我的媲美了!”整个上午,爷爷都在这古董店面前转悠,不掏钱买,只是很用心地欣赏着,很满足的样子。
印象中,爷爷就是这样一个幽默可爱又有点儿古怪的老头儿。
和爷爷在一起生活了三年,我的每一天几乎都和爷爷黏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快活。可是几年后,爸爸妈妈突然回来了,要接我去城市里上学了。那一天,我看到了爷爷有生以来最黯淡的神情,眉毛弯曲着,眼神低陷,没有一丝光彩。临走的时候,爷爷将我唤到他的屋子,像变魔术一样从背后拿出一对可爱的搪瓷猫。“啊!好可爱!”我叫起来,这不就是古董店那对搪瓷猫吗?我记得爷爷可喜欢它了。“小丫头,这是爷爷送给你的礼物,怎么样?喜欢吗?”“喜欢。”我点头。“喜欢就好。”爷爷说着摸了摸我的脑袋,“去城里读书一定要用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贪玩了,对了,冬天的时候记得叫***把那些被子都换洗一遍,你体质弱,容易出荨麻疹这些毛病……”
耳边响起爷爷的这些爱的唠叨,心中觉得暖暖的,很贴心。可是,当我睁开眼,什么都没有了,爷爷已经作古,长眠在了这青山脚下。我不知道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叫做天堂的地方,如果有的话,我相信爷爷是一定能够进入天堂的,他有一颗不灭的童心。
遥望远处的青山,我再次情不自禁地喊起来:“我想您,爷爷!想您的笑声,想念您的幽默和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