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为明天活着的,因为记忆中有朝阳晓露。
——老舍
大概是十岁上下吧,第一次随父母到了北京,确切的时间记不大清了,只知道还顶着一头短发。关于这次旅程,正如所有幼时的记忆一样,是支离而模糊的。紫禁城六角的天空、颐和园灿烂的余晖,现在想来都已失去了实感。唯独北京的梨,似乎真真正正烙在我的脑海里,一想到,那种不可言喻的鲜甜便奔涌而出。
那是一条胡同,铺着大小不一的青石板,就像藤蔓缠绕老树,曲曲折折地蔓延在我的记忆里。具体位置自然是记不清了,约摸是在明十三陵附近。巷子不大,但左左右右都挨满了铺子。许是物品琳琅之故,直至巷子深处,那个颇有神明的水果铺才扣住了我的脚步。
中间挑选购买的过程是模糊的,而我终于在一袋所差无几的梨中选出独与我心神契合的一个递给摊主时,褪色的记忆忽地鲜亮起来。我真切地记得,尽管相隔一个铺子的距离,当摊主熟练地削开梨,冰爽的梨汁“咻”地一下便跃到我的手上。然后她顺着我的手臂流下,留下一个夏天的甜腻腻的凉爽。第一口尝梨时的动作注定是狼狈的,她是那样的一个庞然大物,以至于那时的我须得用两手捧着,张出一个血盆大口。可想而知,梨汁满溢,将衣服弄得一塌糊涂。可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知道一大口接着更大的一口,只知道淡淡的余晖好像都浮了起来,只知道北京的梨的滋味。
回家以后的前几年里,我几乎成了一个集梨者。我知道翠冠梨汁丰味甜却少了些爽脆,知道雪花梨脆甜可口却总有经络之感。也尝试韩国的圆黄梨,终究是过于甜腻了;而美国的红啤梨,光看外皮的红色便失了兴味。渐渐地,我并不再吃梨。
时光真快啊,而今想来,这执念竟要跨过十年的光景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见北京的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