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一张黝黑布满皱纹的脸，成为童年时最深的怀想。
——题记
父母生我晚，我的父亲足到而立之年才初尝为人父的喜悦。算是中年得女吧，父亲宠溺着我，哄着我，远不同于对前几个表哥的粗暴。父亲的脾气不好，常与母亲吵闹，可迄今为止父亲没有对我发过一次脾气。一次父亲醉酒，对母亲说：“我就这一个闺女，不许瞎教我闺女。”
大概五六岁上，因姥姥的病，全家人去了北京。回家时，因为没怎么去玩，我在父亲怀里大哭。父亲想都不想，丢下正在停靠的火车，抱起我就去天安门广场。那时的我蹦蹦跳跳，一会儿就累了，不愿走了。母亲在一边好话都说尽了，我却撅着小嘴宁起性子。父亲笑笑，在汹涌的人流中俯下身子，半蹲在我的面前，向我露出坚实的背。我的小手环在父亲的脖颈，身子伏在父亲背上。父亲还怕我手上没力气掉下去，双臂护住我的双腿。后来还看了什么，我浑忘了，却记得清我睡在父亲的背上，眠得香甜。父亲怕惊醒我，一直保持着背我的姿势不变。我不知道漫长的五个多小时父亲微弓着背是怎样坐火车回家的，我只知道至回家之前都没有人叫醒我。
父亲不是特别有文化的人，也不喜欢读书，可一直到我十一岁上，他都在读书。我读什么，他也读什么。一次，我和他因为一本书的内容起了争执，我说书上写了一，他却说是二。母亲翻书一瞧，果真是我得对。父亲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个人做了半晌。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之所以看书是想带给我好的影响，更是不想让我说他没见识。
我的十二岁生日上，父亲又喝了酒。他自言自语地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闺女就十二了，是大人了。”他告诉我，他有低血糖，严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晕倒。他说，告诉我这些不是让我害怕，是让我想着，在他倒下的时候，往他嘴里放一颗糖。我送他一把糖，他哭得像个孩子，全放在他的小柜子里。我看到，他的小柜里，有我小时候的肚兜、银锁……都是他珍而重之的东西。我突然意识到，父亲老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强壮高大的男人了。
我的父亲或许不是一个好男人，他抽烟喝酒，脾气不好，会打人，但我从没有怀疑过他对我的爱。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