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炙酒,落日熔金,我经过边疆,只道旷野苍凉。
当我转过身时,塞外的天被夕阳划开了一条口子,汩汩地流淌着赤色的血,似乎也流进了黄河的血脉,在翻涌迂回间击打出天地的脉搏,我的心也随之律动。不像江南,这大漠的黄昏是美丽而苍凉的,刚硬的容不下任何一丝细软的晚风吹过。我极目远眺,天地间空茫的只剩下那片城,只身饮尽孤独。
正当我沉醉的时候,远方传来了几声鼓角,我想那应是为旅行者准备的。片刻之前翻涌的黄沙也和着时光被边塞人的歌声一句一句唱的凝固,他们似乎在有意撩拨起我这样旅行者的悲伤。
而这歌却终究伴着这鼓角笛声,一唱便唱了千年。
我不曾忘记,在曾经的曾经,在那个几乎和今日一样的黄昏,那个被羌笛声刺痛的王之涣,和我一样只身暮凭栏。眼前是漫漫黄沙,耳畔是袅袅羌笛。身旁?自然是悲歌的将士,瘦马与西风。迢迢边疆,有的只是一川沙海,一片孤城。
他多么希望自己只是经过边疆,然后沙场报国,待明年春风拂柳时在京师的琼林宴上寻得他的一角席次,在长安城的驿道上留下他的快马蹄声。他王之涣终究没有这样的荣幸,可他的心却不曾被荒原的风吹散,经过边疆,却早已徜徉在长安。即使寻不得杨柳,他也偏偏不去消沉,执意守望春风,除却那片刻的哀怨惆怅,心中的底色终是博大与豪放。
其实,人总会有经过边疆的时候。重要的不是宝剑春风,而是像王之涣那样,身在边疆,心在长安;眼前是古道西风瘦马,心里却是杏花烟雨江南。惟有如他那般的自恃与豪情,才能在羌笛吹响时缓缓话一声春愁,孤城暮。
假如你也策马经过玉门关,你会怎样?幼年读此诗时我曾这样问自己,那时只觉得黄河边上的苍凉豪壮令人惊讶,然而那羌笛所道出的情并不能真正读懂。多少年后再读此诗,却还得道一声,我不及他,我固然也怨,我也不怕前路漫漫,但却怕身在边疆,在这漠漠荒原上难寻自己的春风与归途。
我打边疆走过,在袅袅黄沙中把王之涣的痛一读再读。终明白所谓经过,不过是在自己的痛苦面前款款行走,不是归人,而是过客。